去了外太空

【楼诚】星空 二十六

食用说明见上一篇日志(看我没什么底气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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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命令

兰塔星在战争的第一年就被确立为新政府首都,为了区别联邦首府星它一直保持原来的名字,星球上作为主要办公区的那几片金字塔群外观也没有大的变化,当然,当年被明楼糟糕驾驶技术冲撞出来的破洞早修补好了。

总统官邸。

藤田芳正深知自己不如明楼,他很坦然地承认这一点因为事实是无法掩盖的,明楼在新政府当家时“明先生”三个字就是金字招牌,转眼内阁交到藤田手上他不得不冠以“总统”头衔压人。

今天的藤田总统是一贯的表情严肃,永远别想在他根本不透露情绪的眼睛里读出什么内容,不过在南田洋子进门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开了口,“你把汪曼春派到哪儿去了?联络她,我要见她,不要量子通讯,本人不能赶过来投影也必须到。”

“您对我们的反监听不放心?”

“这是和明楼共事多年的经验。”

“恐怕有些难办,白芍舰队投诚的条件之一是高度自治,非交火期间不受军部节制。”

“只是见面。想办法安排。”

南田感受到了总统语气中的压力赶忙点头,“是,我这就去办。”

藤田态度恶劣有他的理由,从前明楼在被明楼压制着,后来明楼死了如释重负却发现找不到沟通精灵的中间人——不是指技术上的联络而是与精灵首领政治观念上的交流,这一点之所以最近才发现是因为明楼在位时也不会亲自去指引虫洞,这项工作精灵那边和新政府都有专人负责,军事系统始终正常运转导致被忽略的细节一经想起就更加刻不容缓。

南田的效率也很高,五分钟后汪曼春的投影出现在总统宅邸外面。

“总统先生,”汪曼春像是刚从实验室出来,斗篷上的血浆不断滚落,“我的实验对象颈动脉还在喷血不得不长话短说,您找我办事情我办不了,我和明先生在精灵中的地位是不同的,如果您有什么要说的可以亲自跟他们讲,他们距离兰塔星还有十分钟的路程。”

汪曼春略低下头算是行礼,转身要走却被定在当场。

“陛,陛下……”

“怎么,高兴傻了,还不过来?”

连埃尔隆德都露出一丝笑意,半是为吓呆了的天琴皇储半是为了家法都已经准备好却碍着外人面前不能教训孩子的精灵王,至于两个当事人为什么害怕为什么动家法,也从无例外一定是苏萨伽尔撺掇小曼春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反正那浑小子一直知道,瑟兰修理小曼春和修理他完全不是一条水平线。

血腥残暴的“生化巫婆”像是瑟兰迪尔身上长刺了一样磨磨蹭蹭挪过去又不敢做的太明显,等她走近了瑟兰迪尔往埃尔隆德面前伸了伸手,后者递上一块手巾,“叫你早回绿林去你不听话非要受这样的罪,银河连个洗脸的地方都没有吗?”他说着抹了抹曼春额上几点血珠子,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眉心留了片红印。

曼春哪还说得出话,她满身是血的形象被从小的监护人看见没直接挨罚已是万幸,惊慌的完全顾不上觉悟这是托了藤田芳正和南田洋子的福,她被瑟兰迪尔端详了一眼根本不敢再提要走的话,规规矩矩站到一边比在明楼跟前还老实十分,实验对象的血怎么喷关她什么事?本来就是懒得周旋藤田才找的借口,那样的小事白芍舰上有的是人去处理。

说不出话的又何止曼春,见惯大世面的藤田和南田让空气尴尬的冷了半天,若是明诚在场他一定理解人类第一次见瑟兰迪尔本尊被他正面看一眼就震住的状况。

当大脑重新运转,人类发现不像瑟兰迪尔一脸事不关己,埃尔隆德一直耐心等着,瑞文戴尔的双胞胎也来了,脸上的笑容都一模一样。

“瑟兰迪尔陛下,埃尔隆德领主,还有少主们……”

无论人还是精灵他们不约而同“忽略”了汪曼春口中的“十分钟”是怎么被缩减至“下一秒”的。

“藤田先生。”开口的是埃尔隆德。

藤田芳正不是听不出汪曼春那声“总统先生”里的嘲讽,埃尔隆德则是压根没有“总统总理”的观念,谁在他面前都一样,他的波澜不惊给了权力致命一击,藤田开始理解明楼那种把银河折腾的天翻地覆的混世魔王提起埃尔隆德为何也会不自觉细微的低眉耸肩,谦恭仿佛当面聆听教诲。

也难怪比起明楼,自己是输在起跑线上的。

精灵领主的眼神也很特别,他不躲避人类的探究,古井无波却使人相信他看着你,既是看到现在的你,也是看到过去的你,一望之下搅动时间浪潮,失落许久的记忆都被找回,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但知道只是知道,他不参与其中也不受影响,一切都与他无关——

藤田有不好的预感。

“精灵就要离开了。”

“离开哪里?!”

“离开大熊星座,离开银河。”

“为什么?领主,新政府的事业正在关键期——”藤田说到这儿自己收了声,精灵对银河的一切都没兴趣,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因为不知怎么搭上精灵这条线的明楼,现在明楼死了他们当然要退出,只是,“为什么是离开?我想无论战争的走向如何,联邦和新政府都会承认大熊星座是精灵的领地。”

埃尔隆德没有及时回应,藤田还没弄明白精灵的意思短暂沉默就被一声轻笑打破,是瑟兰迪尔。精灵王先看了一眼身边老实站着乖巧像只小白兔的女舰长,唤了一声“小春”又朝藤田的方向摆摆手。

曼春会意,不知是有人撑腰或者干脆代表那人的脸面,应了一声“是”转过身来乖乖女的腼腆就消失的一干二净换成一身凛然咄咄逼人:“联邦和新政府都承认?总统先生,银河系不属于任何个人或者群体,人类和精灵都是借住在银河的房客不会因为人口的多少、使用面积的大小而有什么不同,在大自然赋予的平等面前,精灵可以在不妨碍任何人的情况下选择离开,因而您的困惑使我们更困惑,您真正的意思是什么?您似乎是以主人的身份谈论施舍,精灵是否因此要感谢您能这么说、感谢人类统治者的慷慨?还是大熊星座有什么值得精灵‘非卿不可’恋着不走?陛下和领主亲自来告知是礼貌,并不是来请谁批准!”

“小春。”

谁也不敢质问埃尔隆德等曼春把话说完了才制止是否“毫无诚意”,更没人敢挑明明楼和曼春骨子里天生的刻薄是受谁后天调唆,总而言之,政客不该为“小女子”乱了方寸。

“领主,陛下,没听错的话刚才汪舰长提到了‘妨碍’,你们这样说走就走是否考量过对一场规模史无前例的战争的影响?这样做是否妨碍情理,于道义不通?汪舰长,你是新政府的军官,是十字军的一员,是银河苗裔的人类,请你对你所在的群体保持应有的尊重!”

埃尔隆德不和政客吵架这样的话他不会接,曼春被点了名反驳的话也早准备好,开口之前却仍要请示,“陛下?”

瑟兰迪尔却直接行动了,他问藤田芳正,“银河文明为了完成大一统两次剿杀朝晖家族,有谁尊重过他们也是银河苗裔?”

被他问到的不止藤田芳正南田洋子,汪曼春也是一愣,尊重?

若那唯一的继承人死了,朝晖家族早在三十年前就会因为彻底的覆灭而再无价值可言,最终的命运不过是被冷漠现实一冲数千年历史如同不曾存在。若时至今日那个继承人还活着,三十年后一人一家一王朝,她生命的力度就是摘除是非恩怨胁迫世人重新尊重这一切的砝码,简单粗暴却行之有效——典型的瑟兰迪尔式作风。

曼春是到这一刻才明白当初为什么陛下会救她和他所要保全的皇室尊严。

“那件事不是我们做的!”南田反驳,藤田来不及拦她。

瑟兰迪尔身材比南田高太多,气势自骨血透出淡淡瞥一眼都嫌威风过剩,“我没有要讨论小春应该向谁复仇,我只是说,人类明知本族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刻意提出要求。小春血缘上的长辈被杀死,我和爱隆隔着种族也没有教好她。”瑟兰迪尔目光一转,被注目的曼春赶忙低头,“别在那里自己吓自己了,我不会罚你,虽然我不赞同你的一些行为。我过去说的话也不会变,你可以随时返回精灵的世界无论是以我养女还是另一国君王的身份。你既然知道害怕,就是知道现在的你浑身是毛病,不过你还没学会一些人自以为脸皮厚声音大道理就在自己手中的自以为是。”

曼春眼眶一热,瑟兰迪尔不愿和政客对面说话才借着教训自己嘲讽藤田和南田,固然有两句专门敲打她的可比起“养女”二字何其微不足道?瑟兰迪尔和埃尔隆德都没承认过明楼有“养子”的身份,那不是一种暗含特权的承诺,而是荣誉。

曼春也知道瑟兰迪尔为什么挑这个时候说这些,他不是在使性子耍威风,他是在保护她。精灵们要离开了,他不想让她的“上司”以为被留下来的她是没人庇护的。

瑟兰迪尔说一不二,埃尔隆德不会再重复,他继续之前的话题,“藤田先生,精灵要为离开做两年的准备,大熊星座在这期间完全封闭。之前精灵与人类的来往不会立刻终止,为了逝去的他的基业,它将延续到我们离开。我族的代表会在这两年中留守人类社会,负责并处置一切事宜,请允许我介绍他——苏萨伽尔,你到了吗?”

半晌没有回应。

瑟兰迪尔的耳尖不易察觉的一颤,瑞文戴尔的双生子对视一眼,这笔旷工的账陛下是给苏萨伽尔记下了。

不过本来也是苏萨伽尔自己的买卖,而且这笔账瑟兰迪尔至少要等到两年之后再跟他算了。

等精灵们离开南田不禁好奇,“这个精灵的代表去哪儿了?”

“去了哪里最后都会到这儿来。”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精灵,个性千万不要像瑟兰迪尔,即使有求于人也不想供着活祖宗。”

“无论人还是精灵,有所谓的已经死了,剩下的就无所谓了。”

所以天欲使你灭亡,必先使你疯狂,而欲使你疯狂,必先使你麻痹。

梁栩也这么觉得。

“诚哥。”

两年下来梁栩跑明家已跑的极熟,熟到自己开门进屋径直去洗手,这过程中顺路放了喜欢的音乐并且把明诚精心莳养业已张牙舞爪的章鱼蕨拨到一边,转身被弹回来的叶片拍了脸碍不着他像回自己家一样一蹦一跳不好好走路。

“什么事那么开心?”明诚端着茶盘从厨房出来张口就训人,“跳什么跳,别碰坏我的植物。”

梁栩从茶盘上抓了块班戟一口咬掉半个,嘴上粘着鲜奶呜呜囔囔,“诚哥,我要上前线了。”

“方孟敖比想象中厉害啊,联邦军坚持到现在,不过新政府胜利在望,你去凑热闹还有成就感吗?”

明诚说话的时候梁栩就在惊呼“好吃”急急忙忙往嘴里塞剩下的半块,班戟没咽下去还要兼顾说话——“种树种了十二年终于到摘果子的时候,前面的都能错过果子不能漏掉。唔——”

梁上尉咬了腮帮子。

“真是你明伯的好侄子,他的‘精神’你都学了。”看小孩儿表情就知他咬着自己了明诚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洗漱里间拖,“快把嘴里的吐出来!”

“不!”

明诚一脸嫌弃看着梁栩视死如归般把和着血的糕点努力咽下去,心想你家阔到当年和新政府的实际元首都能搭上线,怎么一天比一天像饿死鬼托生的?

梁栩呼噜呼噜漱口,明诚倚着门框等,不多时前者匆忙越过后者一步不多走沿最近路线扑向茶几上的点心盘子,扫荡了大半梁栩才从狼藉里抬头,“诚哥,不是我说,我明伯都死了两年多了,你这酸溜溜的口气能不能省省了?我听着怎么这么像我妈数落我爸‘就你惯孩子、孩子不学好都怪你’?”

明诚踢了踢茶几腿,“找打是吧?”

“不敢!”梁栩知道明诚的“度”,再讨打可真会挨打的。

干掉整盘子点心又吃了水果又喝了明诚递过来的饮料,梁栩一半在沙发上一半在沙发下摊了个融化的“大”字。

“吃饱了?”

“饱——哥,你看我是不是胖了?”

“饱了就出发吧。”

“哥,我吃的虽然多你也不能这就赶我走吧?”梁栩的手鸡爪子似的扒拉了两把空气似是要拨开抱着胳膊挡在他面前的明诚。

“我和你一起。”

梁栩腾地弹起来,“哥,你想通了?!”

“想通什么?苗苗,你不知道你来的时候还跟了尾巴?”

“不是我指使的!”

明诚拍掉面前的爪子,“不是你指使的你投什么降?边儿去,给‘客人’让地方。”

“哥,”梁栩拽住要去开门的明诚衣袖,“哥,文的武的?”

被明诚瞪了一眼梁栩赶紧松开手,听见明诚丢下俩字儿,“阴的。”

“明诚先生?”门外一高一矮两个人,穿警察制服一见面先亮证件。

“是。”明诚堵着门口没有请进来的意思。

“原联邦舰队青瓷号舰长?”

“什么?”

“您是那位青瓷舰长吗?”

“他不是在绿林星上吗?”

“先生,配合警察执行公务是您的义务,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配合警察是义务,但很遗憾你们不是,新政府秘密勤务局的特工先生们。”

明诚念叨完这些废话时特工们的脸也白了,不是因为被喝破身份而是——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就地处决此人,明诚开门时微波枪就击中目标,但他一直完好地站在这里和他们废话到现在!

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任何花哨,明诚赤手空拳在玄关处理掉两名特工,武器不起作用的时候他们几乎失掉了全部战斗力,而明诚结束战斗回身时,正把胸口送上冰凉白刃。

刀尖刺进心脏却因扎得不够深而暂时不致命,血液顺着刀脊血槽汨汨流下在地板上汇成了小溪。

“用冷兵器杀人,最好淬毒。”

“你就是因为做事太绝才把自己也逼到绝路上!”

“执行任务有十分的力气要用出十一分,像你这样优柔寡断个人主义,你知道你一次失误可能造成多大的损失?”

“哥……”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我建议你把刀捅深点,最好再搅动一下。”

和明诚神似的眉眼微垂,握刀的手却稳如泰山,“哥,我是用了关系才挤进这个任务的,那两个特工只是开胃菜,外面都是卫国骑士团的人,三分钟后如果不是我俘虏你走出去,他们就要开火了。哥,听我的,我希望你活着。”

“卫国骑士团?新政府还真是看得起我。苗苗,我知道你是来救我的,不过你觉得你能说服我?你说的活着是活过今天下午,还是活过今晚?”

“哥!”梁栩低喝了一声,有些咬牙切齿,他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和明诚的血一起跌落,“你杀了我明伯,你怎么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谈笑风生里提到他!你知道吗,你是罪人!”

“你也正在成为罪人。”

“不一样,你杀了那么伟大的人!”

“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久了。我不知道上面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他们的命令是无论是不是明诚舰长都要处决你,你是曾经胜过明伯的人,他们不敢冒险,他们不如明伯。”

“三分钟快到了。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微波武器对我不起作用吗?”

“不知道。”

梁栩看着明诚缓缓张开淌满鲜血的手,掌心一枚浸没在猩红里的钻石折射出妖异的光,耳边的声音已带上了精灵语特有的音调——“曾经有人送我一轮月亮,我以为那是他送我众多礼物中最珍贵的,但刚刚我才意识到,最宝贵的他在最初一刻就送给我了,没有过多的询问和阐明,一颗钻石,一段咒语,一身精灵的祝福。”

“精灵的祝福……怪不得他们不派白芍舰队来。”

“而且,这一次还是他输。”

“谁?”青春热血,成败最重,梁栩需要一个答案哪怕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被藏在暗处的人锁定了。

“重演的历史。”

夕阳余晖笼罩着明诚,映亮了他早生沧桑的面容,他眼睛里有从心底绽放出来的微微笑意,他像是望见了时光之初给他力量的人,他身上不属于这人间的清流,都在这一刻曼声歌唱。

“你肯定不能理解,我活到现在,是因为被我杀死人不想让我死。”

时间还有十秒,明诚把梁栩的手从刀上挪开,“下次再聊吧,迟到的航班到了,我们该出发了。”

梁栩顺着明诚的目光看过去,那里残阳斜照天与地红成一片,太空梭稳稳停在窗外,舱门打开,没有人出来。

“十二年,还是我来接你,舰长。”

……

“呼叫联邦军部统帅部,银河联邦太空舰队特种支队青瓷号舰长明诚,率本作战单位全体成员请求归队。”

“我想先说谢谢。”

王天风的声音一出来,全世界都安静了。

时隔十二载银河联邦全系广播再度开启,巨大未知中希望与绝望同在,秩序与混乱并行,所有人都预感到命运的钟声即将敲响,深藏在雷云翻滚中没有放缓没有快进一切随时间的按部就班终将到来——

“青瓷舰队全体,我以联邦军部统帅部现任总司令的身份命令你们,立刻归队!”

欢迎回家。肃立在总司令身后的统帅部军官们在心中默念。

一路顺风。

沾湿了长发,洇涩了布衣,迷蒙中转身离去。

多雨的星球上,今宵细雨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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