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外太空

【楼诚】星空 二十八

二十八  棋盘

青瓷号归队后103标准日,战争结束。

新政府总统向联邦递交投降书,银河居民久违了的王总司令和前方总司令一起接受了这份战果。

论功行赏,青瓷舰队是最大的赢家,她的功勋无需多说,自从这艘传奇战舰在亚特兰蒂斯横空出世,光芒如同深海升起的太阳所向披靡无人可撄其锋芒,火力之刚猛速度之奇绝作风之凶悍都是银河见所未见前所未有。这条活龙在新政府腹地横冲直撞,十字军主力在与她短暂的会面后七零八落再也组织不起来大规模的会战。战争结束,即使军部给予青瓷舰队的奖励有些夸张,但任何人拿不出有效理由质疑。

而王天风,这位被民意钦点明楼“唯一克星”卷土重来的老资格司令,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签署了方孟敖拒绝了十二年的战略武器使用令,这批第一次在世人面前露面的秘密部队同时执行两个任务,一是按照统帅部部署逐一击破十字军在广泛天域的各支主力,二是配合青瓷号剿灭被她冲击过的十字军残部。这支秘密部队的力量无法与青瓷号比肩,但不容置疑它们是青瓷号之外最强悍的武装,且一样作风残暴,确如王天风嫡系而非方孟敖。

有人替方孟敖遗憾,苦守十二年不如王天风一朝决绝,可就像我明叔说的那样,不要只盯着成败,没有十二年扎扎实实的苦工,哪来一朝日月换新天。他说的是方孟敖,也说的是他自己,和许许多多像他们那样的人。

我是梁栩,我不止一次怀疑我们的故事我们的宇宙只是一个蹩脚作者的头脑风暴,但故事到这里,我想作者编不下去了,凡人怎么能看进山穷水尽的背后?于是只能由我来书写这最后的篇章。

我知道几乎所有的事情,但我不知从何说起,如果你们喜欢,我们从精灵说起好么?他们中的一个就坐在我身边,在看书,在给我勇气,可是我实在写不下去了,抱歉。

……

精灵带我出去骑龙,回来后我好些了。

他建议我从地球说起。

也好,那么这个故事的起点就是公元2036年,外星文明第一次正式造访地球。

他们的爱因斯坦、图灵和科罗廖夫一起活过来,十年内造出一架以近光速为分水岭的恒星际飞船希望也是渺茫的,何况后来的实验证明,比生殖隔离更难突破的是历史隔离,历史不允许他们回来,公元2046年和“希望号“一起爆炸的,是绝大多数地球人的希望。

虽然我是他们的后裔,但我想这么可怕的种族后来被联邦强制改造基因以致灭绝也是应该。公元2049年,地球人一口气造出三艘恒星际飞船,希望的火焰如镜花水月燃烧在暗夜里下着雨的海面上。如果说说服外星文明期间的宽限是外交官的胜利,那么最早的转生人计划就是我所说的代表地球人独有的可怕创意了,在科技落后的年代人们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连联邦议会都不得不敬畏他们的疯狂。地球人当时存世的二百多个国家和地区可以一夕之间消除隔阂众志成城,但他们才不会老老实实守在实验室和车间里造飞船,物理学家和工程学家叮叮当当埋头苦干的同时,另一批生命科学家牵头的队伍也开始了他们的绝密战斗,行动代号“苹果”。

别笑,至少那颗苹果存续了地球的命运。比起今天青瓷号集银河科技之大成站在巨人肩膀上取得的成果,在那遥远年代,一批无牵无挂绝对忠诚的天才早就完成了人类历史上的传奇。

地球人造不出恒星际飞船,他们太落后了,核聚变的力量也想推进到近光速?也许能,但那是站在银河时代的角度,质量和能量的转变可以换汤不换药,对当时的地球人来说,他们认知里一次这样的飞行需要将一颗木星质量按照爱因斯坦质能方程全部转化后的能量,考虑到他们低的可怜的能量利用率,他们需要三十颗木星。就算把太阳都给他们烧着玩,扣除飞船飞向距离最近的比邻星路上需要的四年,十年之间他们能把太阳烧完吗?

落后,不代表笨,相反地球人太聪明了,外星人简简单单的一条最后通牒里,他们就能推测出飞临地球轨道的外星飞船背后至少有一个疆域高度宽广权力高度统一民族高度融合的统治核心存在,那么极有可能地球不是唯一接到通知的生命行星,这样的事情正发生在宇宙多个角落。地球人也很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落后,这样他们就得到了一个有意思的结论,作为一群被忽略的原始人,他们能做些什么?

存亡之秋,什么才是稳妥的?主流方案是集中整颗行星的智慧完成恒星际飞船这个天方夜谭,它在期限内始终能保持30%的成功率,到期限终结这个30%会变成100%还是0生死立分。另一个是少数派方案,据说是在麻将桌上提出来的,我觉得荒谬,但他们的计划更荒谬,“你都要来灭我家园了,我为什么不能窃取你的造船工艺?”

比“天方夜谭”更“天方夜谭”,但它是可行的,如果它能被实现,从末日逃出生天的成功率是100%,别忘了它的行动代号,“苹果”。

地球上有那么多杰出的科学家,他们需要的,只是当年砸中牛顿的那颗苹果。

于是就有了一场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比翼齐飞,一场可能空前绝后的大逃亡,那些摘苹果的人无牵无挂,是绝对忠诚的天才,他们听起来是不是和银河时代的一些人很像?

天时地利,外星文明想不到龙威震慑下的蝼蚁还有诡计的胆魄,逃亡最终以牛顿的头被砸中,夏娃吃下毒蛇的惑礼为句点,地球得以继续漂流在时间的长河里。

“苹果”行动在银河文明小范围曝光之后,联邦议会不得不一边不断弱化这件事的存在感把它从人们的观念中稀薄出去直至淡忘,另一边他们做了一件类似迷信的事情,他们通过议案把地球改造成旅游星球,在科技主导进步的年代,议会相信那颗星球有创造奇迹的魔力,他们不想它再孕育出什么不可思议的失控局面。

这一切和我无法提笔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作为摘苹果的人之一,我明伯在那个时代就回来了。

他是最优秀的,他是苹果行动里唯一有资格代号“毒蛇”的。

在功成身退之前,在返程的路上,用他的话说,无所不用其极的报应终于到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次飞船事故被史笔模糊,因为人类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伯说,他再醒来就已经在瑞文戴尔。

精灵世界的法则和我们不一样,精灵宁可自己死也绝不杀戮无辜,但明伯确因精灵而死,他们对他抱憾,用他们的方法将他救活,可醒过来的再也不是人类明楼,而是一个半精灵。

时光在半精灵的身上毫无意义的流逝,直到他被睿智的埃尔隆德领主叫到跟前,告诉他精灵的秘密。这些秘密早就被银河时代的人揣测,只是谁也越不过大熊星座的篱墙亲自去验证罢了。

精灵永生,精灵掌握空间,人类一直寻找的高维生命就在身边。银河居民所见所有的精灵,除了一个后来者皆是他们从自己宇宙落下的投影。

唯一不是投影的那个当然就是在我们宇宙诞育的半精灵,他被斩断红尘眷恋,游走在两个世界的夹缝。

埃尔隆德告诉他,宇宙中总有一些奇妙的巧合称为历史的关键,他流落到瑞文戴尔也许不是完全的意外,或许他正在被需要而且分量绝对不轻。明楼何其玲珑心思,如何听不出话里的层层深意,如果爱因斯坦有义务创立相对论,那么明楼有义务继续利用他的优势推波助澜。

只是这枚棋子要被摆在怎样的棋盘上?

联邦是怎么解释人类文明都被集中在银河系以内的?明明我们的宇宙有亿亿银河系这样的大星系,却只有银河系孕育出了高度文明。人存原理似乎是越来越合乎真相的解释,宇宙之所以是这个样子的,是因为我们在这里,难道我们就是宇宙的意义?这个问题有些难回答,但我却知道,银河系的居民绝大部分是从更遥远时期被迁移到这里来的,银河系唯一的土著是地球。

是谁完成了人类的大迁徙?这壮举的原因是什么?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就是我为何会在这里的原因。精灵会出现在我们的宇宙里完全是渔民一般打捞即将陨落的文明。

解释起来有些困难,容许我用一个故事比喻。

从前有座山,很大很大的山,山的周围是无边的大海。这座山上生活着不会游泳也无法在水中呼吸的羊群,因为山太大了,羊群散布于漫山遍野穷尽它们的几代都无法彼此相遇。直到有一天天外飞来一只鸟,他从高空发现海洋水位的变化并推测一段先缓后急的时间后大山将在海啸中完全被海水淹没,出于一种鸟类世界的慈悲,他不能看着这些茫然的羊群灭顶之灾临头却毫无知觉,但同样的,他们的世界自有规律,飞鸟不能直接干预大山上的任何事情,于是心怀忧虑的飞鸟找到几个大羊群的首领,考察过他们的智慧后毫不隐瞒的将现状告诉了他们。

首领们得知所剩时间不多后,恳切地请求飞鸟的帮忙,飞鸟说,鸟类属于天空,羊群属于大地,飞鸟不能落地,羊群不能上天,这是我们自身的局限是大自然制定的法则。羊群首领说,飞鸟不能落于大地就像羊群不能入海,而时间不足以我们向天空进化,前后无路,如果您不帮忙您的忧虑将变成现实,今天这场谈话就像从没发生,有悖您冒着极大风险现身于低空的初衷。

飞鸟被羊群的首领打动了,据他说,飞鸟的祖先也是从漂泊在另一片海洋上的大山上的物种进化来的,他们对地面上的生物有天然的亲近和同情,因此飞鸟和他的族人决定在不致扰乱天空秩序的前提下为羊群修建一座悬浮于天空和大海之上的城市,但飞鸟受他们空间规则束缚能力有限,这座城不会修的太大,不会容纳下所有的羊群。

羊群本来还在犹疑不决,毕竟进入天空之城的羊会在沧海桑田里幸存,其他指望进化的羊希望就渺茫了,他们担心天空之城的居住权会挑起整个羊世界的大战,事实上,一些好战羊群的统领已经在摩拳擦掌了。

飞鸟没有规劝他们,他的眼睛望向远方,像在等待什么。

羊群很快就知道飞鸟沉默不语的原因,在他等待的目光中第一次大海啸开始了,广袤仿佛没有边际的大山顷刻间被吞噬三分之一的地表,无数羊淹死在海中,残存的陆地也被充满山谷的海水分割,隔着这些咸水河羊群明明看得到对方距离却像生死那么远。

猝不及防无力反抗的天灾浇灭首领们心头的邪火,飞鸟告诉他们,下一次海啸将会吞噬所有大陆。

一只德高望重的羊首领开口了,族人们,我们得学会从全体羊群的准线上看问题。其他首领纷纷点头,他们说就按飞鸟的意思办,于是羊的各个群落第一次统一阵营,他们要在不算乐观的未来里自救,也势必要选出送入天空之城的个体。

松了一口气的飞鸟提供了额外的帮助,他衔来月桂树枝使被困孤立在各个山头的羊群得以涉水集中在一片最大的幸存区,羊群为了感谢飞鸟的慷慨在有本就限的幸存区专门让出一块领地供飞鸟居住,那里有大量山间的流岚,保持着类似天空的自然条件又不使不停振羽的飞鸟太过疲累。

听起来美好的在现实里总是残酷,羊群的技术不能把自己改造成鸟类,而从零开始制造一只鸟又意味着这只鸟和羊群没有任何关系。另一边,幸运小羊的选拔也开始了,这才是这正让羊们头疼的,海啸吞噬了大量的羊群,飞鸟给出的天空之城名额也连剩余羊群总数一个零头的零头的零头的零头的零头的零头的零头都不到,羊群的首领们只能保证自己抛弃一切私欲本性而不能保证所有的羊都是如此,羊只是羊,并不具备神性,所以还会有下一次海啸的秘密被封锁,平民百姓的羊们无知是福,一代又一代在幸存区快乐的生活,到飞鸟预言的第二次海啸前,已经很久没有羊提起当年的海啸了,他们认为那是老老老老老一辈因为科技落后无法解释自然现象所以编造的神话。

秘密被局限在在羊群首领之间世代相传,为了监督这些首领们必须无私,飞鸟也始终留驻在羊群给他的住处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因为飞鸟世界内部的问题误杀了一只小羊,飞鸟们救活这只小羊之后第一次用鸟类在羊群面前无形的强权把他送入羊群首领的圈子。

这只小羊特立独行,没有人知道他要干什么,飞鸟抹掉了他的过去,其他首领用尽一切办法也无法查出小羊的底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信飞鸟所说他绝对忠于羊群。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坏消息总是结伴而来。

一小群聪明的羊无意中发现了海啸的秘密,而不久之前也是这小群羊造出了羊群历史上最厉害的交通工具“快船”,他们认为快船能够冲破大地和天空的维度壁垒,而海啸和快船的秘密都该为全体羊群共享。

可惜还没等一直隐藏秘密的羊群高级首领们拿定主意,这一小群羊自己就先乱套了,战争撩动高级首领们敏感的神经,他们镇压,镇压,还是镇压,可战争的形势完全不被看好,羊群眼看又要乱成一锅粥终结之日也越来越近,高级首领们心一横,批准了创生鸟类的项目,如果羊群从物种上必须终结,那么也应当保证他们的意志被传承。这个项目和幸运小羊的选拔项目并轨,一批最具羊的品性而又无牵无挂保持绝对忠于羊群的羊将为这些创生鸟类注入灵魂,当然,这些已经被选出的“幸运小羊”并不知道自己就是羊群历史上最大的幸运儿,深不见底的秘密之上他们曾经历种种不幸,而这些不幸终将被史无前例的幸运填平并且在那之后之后又累积出高山。

世事不能完美,羊群镇压了叛乱,但被泄露的信息上下渗透,秘密演化成流毒,幸运小羊们在最终进驻天空之城以前先被卷进了羊群内部的纷争。

飞鸟是很失望的,这些纷争就是羊群飞不上高空的原因。

然而穷尽科学,世界的尽头是否真有造物?否则如何解释历史总是有奇迹?

青瓷号破茧成蝶的时候,世世代代的压抑和隐秘终于有了希望,首府星议会所有的争论都停止,原来使人看破红尘的不止绝望还有希望,紫微星的科学家们老泪纵横,守了一辈子客观真实临了临了恭恭敬敬点上三炷香告慰先人,泰坦星上,军部升起的正是联邦之初那面军旗,鲜花飞鸟,盛世昌隆,如梦幻泡影,我们的时代。

然而这些都是后来才知道的,我当时所知只是故事里的这些人都在做什么。战争胜利的第二天,青瓷号接到任务,立刻前往大熊星座。

对青瓷号来说,这一次的旅行并不漫长,此外上头有命令,慢慢走。一周后我们飞临大熊星座外围,璀璨的星辰依然绚烂,但我们都知道那只是虚幻,大熊星座已是一片荒凉,几乎和青瓷号归队同一时间,精灵们照会联邦和新政府,他们从瑞文戴尔和绿林启程,排成浩浩荡荡的队伍踏入虚空消失不见。真空中无法回响精灵的歌声,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离开的。

精灵离开后的大熊星座不再被严密封锁,但大部分战舰到了这里还是会机械失灵,青瓷号这一趟差责无旁贷,战后的休整也被安排在了前往这里的路上。

需要提一句,我的父亲因为我的关系向联邦投诚,而彼时升至上将的明舰长表示不相信他,坚持把我留在青瓷号上继续当囚徒,我需承认,除了通讯受监听不得离开青瓷号之外,我在青瓷号上的生活并无不适,明上将说,他在绿林的十年也是这么过的。

我在青瓷号上可以学习,渐渐了解这艘战舰。青瓷的指挥部除了舰长原本只有四人,但因为舰长曾经长期失联而增加了一位通讯员,舰长回来后也没有调动他的岗位,这个人我之前听说过,后台硬得很,是孔议员的人,但实际接触就会发现,陆上尉真的是被保护的很好的人,我们很聊得来,他有时候眼睛会茫然地看向远方,我问他他会很坦诚的告诉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个人,希望快点休假去找他。陆上尉后来说的话我记不清了,我当时有点恍惚,总觉得在什么地方也见过那种眼神。

至于其他几位,我最不敢招惹于中校,我父亲说过,漂亮的女人都带毒,漂亮成于中校那样的也毒到极致,何况她还真是仗着舰长撑腰作威作福不知收敛的——好吧,那感觉很美好,很幸福,她是青瓷的公主。

郭上校,这个人我不想提,看起来是好好先生温吞老实,其实最滑的就是他,心里最关心的人是舰长,用他的话说,除了舰长的生活他什么都不管他,可也就得他这么一个人给明上将当副官,他滑,但他说的话舰长愿意听,也只有他受的了明上将的脾气。

袁中将,他这么大的官如果不在青瓷号完全能统率一个兵团,可他为什么不在青瓷号呢?除了青瓷号他还能在哪儿又会愿意去哪儿呢?我相信即使是囚徒,银河里也有的是人愿意跟我交换身份只为一睹传奇的风采。

吴少将,我把他放在最后写和我们的旅程不无关系。

那是进入大熊星座的前夜,我已经就寝却被敲门声唤醒。青瓷号是银河最先进战舰,船员卧舱(包括囚徒)都有免打扰功能,我在船上除了跟几位负责人学习始终无所事事,休息时间的免打扰也就一直开着,按理说敲门声根本不会传到我耳朵里。我从床上坐起来的功夫就明白了,敲门的不是我的访客,敲响的也不是我的门,我只是听到了敲门声,而这种事情发生在青瓷号上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艘无所不能的战舰上,青瓷之王想让我听见这声音,他在“留意”我。

等我端正坐好,开门的声音立时传来。

“舰长,我有事和您谈。”

这是吴少将的声音,我知道他和明上将是好朋友,这会儿又是“舰长”又是“您”,除了对传奇的敬畏我已经预感到哪里出问题了,我紧张又好奇,吴哲那人风雅如竹,什么状况能让他郑重其事深夜造访。

“进来说吧。”

明上将的声音很淡,时间很晚了听起来他也不像是要睡的样子,我不知他是在等吴哲还是在想别的事情还是单纯的失眠。

“您都知道了吗?”

吴少将一开口我内心就是一声哀鸣,你们两个老狐狸打哑谜,我怎么听得懂?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您明白!”

吴哲压低了声音却明显加重了语气,可这有什么关系?我一样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你不想继续,琼林号归你,我送你离开。”

我听见吴少将吸了口气紧接着是肢体冲撞的声音,我知道是他揪住了明上将的领口,我能想象他的眼神,即使他针对的人不是我我也感觉到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的空气,他被彻底激怒了。

“你还在胡说什么!”三五次呼吸的时间才听见吴少将从牙缝挤出的字眼,咬牙切齿大概就是如此了,“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胡说!你一早就知道!你——”

吴少将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在执行命令。”

明上将的声音有点憋,看样子吴少将攥他领口的劲儿不小。

“命令命令你就知道命令!”

吴少将也是气极了,我听见一阵钝响,不知是谁把谁推倒了。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我耐心等着,我知道不会就这么完的。

先响起来的是明上将的笑声,沙哑,像抽过许多烟,像喝过许多酒,像哭过,但都只是像,实际上并没有,我听见他说,“阿哲,你说我能拒绝吗?”

我不知道是谁哭了。

男人绝望的哭声,悲哀仿佛一生已然毁灭却还不能死去。

我猜痛哭的是吴少将,他不是来指责他,青瓷号的船员对他们的舰长都充满信任和爱戴,唯一的解释是,他实在受不那个压力过来找他的庇护者哭一哭。

我不敢问吴少将为什么不去找袁中将,不过要是我我也会到明上将这儿来,他有袁中将没有的温柔,被他爱护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如果去找老袁,八成他会一声不吭搬出一箱子烟,然后陪你抽到夜尽天明。

我还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凉薄的夜里响起了悠扬的胡琴声。

我立刻确定了在哭的是吴少将,一个呜咽的人不会有稳稳拉琴的手,那琴声是安慰,而我的心……明伯是喜欢胡琴的,在我小的时候,他说琴声里有他的情人。

我觉得我也有问题要问那位上将。

明亮,坚定,永远值得信任。善解人意,柔情似水。

明伯的情人只能是这浩淼星空没有天明的一夜里、把满怀情思都溶进了琴声的……他。

我有些想哭,最后在琴声里入睡,那些来不及的,也在琴声里终成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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