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外太空

【楼诚】星空 二十九 (完结)

二十九  最后的航行

驶向大熊星座。

陆上尉暂代了大副的工作,四位负责人都回到他们各自的区域去,我也被叫到舰桥,明上将即使不叫我我也会去的。

准备期间陆上尉告诉我,舰长好久没有亲自驾船了。

他在驾驶位上静静的坐着,没有一丝气息泄出来,像是随便一件什么没有生命的物体。

我和陆上尉不敢再多话,陆上尉回到他的岗位,我望着明上将怎么也挪不开目光,我应该恨他,但却不可抑制的担心他。

或许因为他让我偷听了那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我稍微能了解现在的他,他不是吴哲,他连一个哭的地方都找不到。

陆上尉叫他,“舰长,时间到了。”

他整个人从废墟里活过来。

神采奕奕的明舰长永不失败。

“我是舰长。青瓷号,起航。”

我在简单的命令里听到了一些永恒不变的东西。

主控台的监控画面里有一框是目标地的远程图像,美丽的开阳星尘埃带包裹着四轮太阳熠熠生辉。

青瓷号起航不久舰桥响起吴少将的声音:“瑞文戴尔在坍缩,目前不能分析前景。”

“继续监视。”

坍缩,坍缩,坍缩。

“舰长,你看。”

图像接入,面目全非的瑞文戴尔坍缩成一个白色光球又猛烈爆发,它的能量拧成一束笔直通向——

“绿林!”

航程继续。

“舰长,峨山组失去控制。“

“火翼失去控制。“

“琼林失去控制。“

“信风失去控制。“

“母舰也是一样。“

毫不惊慌镇定如常,很难说是因为早就猜到还是训练有素。

我个人更倾向于他们都是知道船体为什么失去控制的。

摸不着头脑的对话回响在脑海,我恍然惊觉,真相呼之欲出却被打断——

没有对外通讯,在前往绿林星的路上却听到来自联邦最高元首的命令……我无法形容内心的感觉。

“明诚舰长,抱歉在任务中打扰你,但现在请你和全体船员注意我说的每一个字。我受联邦议会委托,代表联邦授予你特级上将军衔,青瓷舰队升至特级作战单位,具体任务内容已存档至你处,请知悉。“

元首沉默了一会儿,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通讯里有人小声的提醒他,时间不多了。

元首如梦初醒。

“到了这个时候,除了倾尽所有尊敬、祝福和歉意,银河别无所有,无以为报。青瓷号的诸位,珍重。”

白虹经天,绿林在瑞文戴尔化作的能量束灼烧下体积收缩旋转加速,它霸道的将周围尘埃带推出原有轨道,小行星和岩石在无序的高速状态下相互碰撞挤压,开阳星系前所未有的明亮起来。青瓷号的监控图像显示,造成混乱的绿林星在耗尽瑞文戴尔的能量之后加速到极致因检测不到速度而归为静止,它最终呈现巨大水晶球的景象所有人都再熟悉不过——

时空之门。

没有任何言语,本次航程的飞行员驾驶战舰笔直冲向了那道门。

我只有一瞬去注意这水晶球边缘是不停流动的,和青瓷号外壳的流动方式非常接近,我顾不上去深入思考,一个念头盖过了所有——

不。

不。

不!

不要啊!

没人听得见我的声音。

这一次不会再返航的旅行。

也没有家园可供我们返航的旅行。

它像时间一样,不会再回来了……

不要啊……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我以为我会昏过去,结果却是我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飞船冲进那道门,看着那道门被我们甩在身后然后永久消失……

我也幸运的小羊。

明上将不久之后解除了我的囚徒身份。

这个故事的最后,故事里的人们给了我交待。

二维的宇宙是大海,三维的宇宙是高山,更高维度的宇宙是天空,精灵会出现在我们的宇宙里完全是渔民一般打捞即将陨落的文明。

生命无法在维度下降后存活,科技再发达都做不到让你被压成一张没有厚度的平面还能维持生命体征。

我们的宇宙历经暴胀形成了我们生存时的样子,而它不可避免继续产生变化。我不知道我们身后发生了什么,但至少我们生存的宇宙不复当初,它可以是冷却,可以是坍缩,或者干脆被撕裂。

谁知道呢?

总之,它不存在了,第二次海啸削减了它的维度,也许它现在是零维?

海啸……你知道吧,对于宇宙,你才是空的,又或者现在统治我们故土的,是暗物质和暗能量中的智慧生命。

穿越时空之门,我们漂浮在精灵的世界。

而青瓷号,这艘当之无愧的银河文明最伟大的创造,在这里展现了她在高维宇宙的实际形态,不再像在三维空间里那么不可理喻,她从一个家门出来,又回到另一个家。恕我无法形容,二维宇宙中的生命也不会理解我们存在的形态,你向他们讲述体积,就像我像你们讲述我现在所处世界的维度。

我暂时还不能离开青瓷号,我们大家都是,天空之城这个摇篮保存了银河文明,但下一页,要由我们自己来书写。

创世之时我们都是神,我谓之现在的生活为天堂并无差错。

我只是……

船员们没想过银河文明给他们最后的任务是创世,他们大多数是普通人,当然,也是相对纯血舰长那样本身就严酷到接近创世的标准而言,客观来说,能奋斗到跻身青瓷号,他们也是人类之极致,当事实摆在眼前,他们的接受能力都令人感动。

比起其他番号的有机体船员,他们唯一的不同就是极端幸运。

但船员们自己很少有觉得幸运的。

从过去到未来,两个宇宙两种维度的旅程足以使人沉默。

他们在这里迷茫,身后银河文明在暗夜里睡了,太阳不会再升起。

失去母亲的孩子,流浪在美丽而陌生的他乡。

亿万年恢弘史诗,穷尽了。

这里是时间的尽头。宇宙的彼岸。

我比他们更困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比起他们,我毫无闪光点。

我不想触碰真相。

真相是一滴眼泪,没有任何杀伤力,却灼热滚烫令心灵为之颤抖。

所有在这里的,都是因为有人在背后倾尽了所有……

明伯。

我第一次厘清所有事的时候眼前发黑,懦弱到宁可经历穿越时空都不曾有的昏厥也不愿接受现实,但当我醒来,真相就是真相。

初代有机体原计划只批准建造九十九艘,多出来的那艘是为明楼量身订制,只不过这个模特最终没有享有她的指挥权。

他本来就不打算走,他是想让明诚走。

知道这个前提我们再把时间拨回毕昴星团之战前夕,那里的科学家是怎么发现海啸的秘密呢?

答案是,时间。

大海啸来临之前的序曲引起了时间的震荡,科学家们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除了一些特别长寿的民族,银河人类的平均寿命在140岁止足不前,而到银河100年左右,这个数值下降到137,科学家眼中只有近似却没有模棱两可的数值,探索未知的敏锐直觉促使他们探求科技在发展人类寿命却在减损的秘密。

他们当然查不到任何异常,在数度大范围普查里,社会安定,人们健康状况愈来愈好,在天灾人祸中也都幸免于难,那么缩减的三年到哪里去了?

爱因斯坦说,宇宙最不可理解之处就是它是可以被理解的。

在我们的宇宙里,如果你拿一把银河元年制造的时间尺去度量银河100年的时长,那么你的读数一定比实际值小,而银河100年制造的时间尺读数就是正常的,毕昴星团科学家在测量中丢失的三年,只是一次度量工具造成的误差。正是对这看似不起眼的误差的检验使他们发现了海啸的前震正在压缩我们的时间,宇宙从适合智慧生命繁衍的膨胀相正在走向收缩,时间从另一重意义上开始倒流,它沿坡道爬上顶峰然后下降,上坡与下坡的轨迹对称,对称轴应该就在地球并入银河联邦到毕昴星团之战之间的这段时期。随着大海啸的临近前震越来越频繁,两次波峰相距越来越短,这一现象被很好地遮盖是因为生活在时间山峦上的人们不会感觉到地面在动。如果有幸活到大海啸吞噬人类大陆的前一分钟,前震两次波峰之间的间隔急剧压缩,处在下降坡道的你会看到对面上升坡道的另一个你,谓之镜像,但两个你的时间是反的,你看到上升坡道的你在变年轻,下降坡道的你则以你观察到对方的速度在衰老,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年轻的你最终会到母体回到染色体最初的结合而衰老的你也到了生命的终点。时间切片越来越薄,不再有一小段一小段重现的故事而是真正意义的“倒流”,如果生命消失你的意识还能继续观察,你会看到猿人在原野上奔跑,三叶虫在海水中漂浮,激荡的原始海洋里蛋白质瓦解,再然后,是我们的宇宙之初……

毕昴星团科学家充满人性的地方在于,比起探索宇宙尽头的瑰丽,他们希望人类能逃过这场轮回。

轮回是我带着主观情感的用词,宇宙归为原始哪还有过去人类的存在,但我总是私心妄念,他们在若干年后或许还会以另一种形式归来。

在毕昴星团筹划的逃亡中,光靠曲率发动机是远远不够的,它只是卷曲了空间并没有跳跃到更高维度。毕昴星团的人们是在用飞蛾扑火的心态拿命去搏,联邦不会答应的,他们不允许宇宙毁灭之前人类自己先癫狂,哪怕在最后时刻他们也必须保有尊严。

这也是我明伯的事业之一。

他那个无以为继的乌托邦本来也不需要未来,大幕将落,何如一场人生的慷慨挥洒淋漓尽致,长歌煮酒,到了山穷水尽,那就乘兴而去。

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面对末日,战争,也本就不是议会和新政府之争不是联邦军和十字军的对决,他们才是一条战线上的人,在安逸富足的银河时代收梢、在人类最终的黑暗来临前涂上最后一笔血色的辉煌。

一切在无知中睡去,在无知中顽强保持尊严到日月枯槁,天地同毁。

他的事业里,怎么能没有他。

青瓷号荣耀天际时不会有人想到去查阅她的设计师名单,即使知道了看到了也不会跳跃万水千山联想到,一缕情思缘定三生,绵延数百年几番生死,一个叫“明楼”的人早就在那里,准备好一艘船,唤醒一个亡灵,又等了微不足道的五年,让他等的那个人踏上前往人类未来的征程。

青瓷是明楼的心血,却不能是他的船。

即将沉没的大陆亿万生灵徘徊,生生榨出一张写好名字的通天的门票。

我明伯顶了一辈子的压力身心煎熬,到最后才松了口气,这张早就决定归属的门票,终于可以确定他的主人足以与之相配。

因为明诚成功了,所以没有人能揣测如果他失败了明楼还会不会把这个名额硬塞给他。

我想那无关紧要,从他们最初相识的一世,小阿诚便从不辜负他的期望,苦难中成长,坚忍里开花。

他会把一切都给他的。

这一次他不会让他等不到曙光了。

唯有不能陪他到最后。

绿林星上的一剑,半精灵确实被杀死,精灵欠明楼的人情,明楼哪有不利用的道理。他是青瓷号的设计师,他比谁都清楚舰长和飞船之间奇妙的联系,从来没有人能杀死精灵,也没有人能领悟精灵的生命机能是怎么运转的,但人类造出的飞鸟呢?本身就是高维生物的种子,一直就在等着雷霆雨露的一犀灵光。杀戮是罪孽,但杀戮使自己不能直接插手三维文明的半精灵传递出了自己也无法表达的信息,在向高维生物衍化的路上,明楼把自己做成样品指引出进化的方向。

那一剑是纷杂的时代和飘渺的命运提出的最简单要求,他没有拒绝的权利,至于选择由谁杀死自己,那是明楼的自由。

他经历三生都没有子嗣,两度以为孤独终老就是结局,再睁开眼,没来得及困惑就先发现整个银河都是晚辈,后人们从已然安眠的过去将他推向风雪的最前方,先是一个地球,又压上人类的未来,而他也只是一个他,也会沉重的透不过气,他必须得让阿诚回来,他自己顶不住,因为那个时候他明明白白不管银河怎么天翻地覆,半精灵的他都可以抛之脑后前往被精灵称作阿门洲的高维宇宙独善其身。他必须得让他的阿诚回来,他是他的风,在一重又一重的迷茫里维系他航标永不出错,保证他不会逃避这强加与他的命运成为完全的精灵,他会应承时代的要求,他会灌输给阿诚明知必将败亡也一往无前的赤诚忠心,他会寻着他的风留在空气里的轨迹,被牢牢拴在黑暗来临前的大陆上。

在他心里,阿诚比银河更重。

起风的时候,看不见,抓不到,但是旗帜在飘,遥远的花香在身边萦绕。

明诚曾说,银河是他的游乐场,历史是他的一场烟花,战火烽烟是他为了博什么人一笑,无一不猜中明楼心思,空前绝后倾世之恋。

明诚真的会笑吗?

苦笑吧。

明上将来看我的时候跟我讲了一件事,之后我不得不改口叫他明叔。

时光倒流,我们这些人都是历史真实的镜像,过去的我们都曾相逢,我一见明叔便觉如师如父,倒真是前世旧情作祟,那一世发生了什么我无从追查,连明叔都不刻意去追寻他的过去,他说事后想来他曾在梦里看到过前世,虽然只是千万记忆中的一页,因为流淌于血脉的真实质感而有别于所有梦境。

我问他梦到了什么,他说他看见明伯将他从黑暗拯救,那一年他十岁。

他是他的天使,在圣洁的白光中现身,记忆稍一松动,回想起来的就是这个。

那时我仍然怨他,绿林星上最后一面,他怎么下的去手,不过宇宙飞灰,我终于能做一些我一直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我把脸凑过去贴了贴他的,皮肤相触的一刻我有些想哭。

那是他被囚禁在绿林星上不久,十四五岁的我正为上军校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明伯来了,不知用什么办法说服我父亲,我只偷听到一句“如果宇宙的尽头还有十年”,现在我知道他没有说谎,用当时的时间尺量起来就是十年。然后偷听的我就被发现了,父亲办公室的安保系统就是我这个亲生儿子也只能做到侵入那么一小下,明伯开门出来,我瞥见父亲在他身后面色晦暗,没等深究我就被明伯揪着耳朵拎回自己房间,他让我在椅子上坐好,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

如果他做的事情也那么严肃就好了。

他说,替我保管一样东西。

我问,什么东西。

他要求我安静点尤其头不要乱晃,然后俯身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年少的我不愿意承认那是个吻,深情到无法估量,因而我知道他吻的不是我所以心理上并没有不适。

你保管着,时候到了替我转交给一个人。

为什么要这样?

除了你没有人更合适。

那我直接告诉他不行吗?

恐怕到时候语言都失去了能力。

这让我怎么转交?找一件能保存的物品不是更好。

你告诉我,什么东西能保存爱?

我不再追问,我明伯无儿无女视我如己出,如果他爱什么人,确实没有比孩子更好的传声筒。

那我要交给谁?

他摸了摸我的头顶,我不能说他的名字,不过你一定会遇到他,遇到他之后你也一定能认出是他。

银河语的他和她有明显区别,只是我当时都没有多想。

明伯说我们会遇见,就一定会遇见,说我能认出来,我就一定能认出来。

这些是否解释了我为什么会在青瓷号上?没有才华没有奇遇,比所有人都单纯的是因为……爱,既是被爱的对象,也是保管爱的信差。

当我向明叔解释了我行为的意义,他愣了一愣反应出人意料,那是很平淡的反应,完全不是正常或不正常的人遭遇这浩浩荡荡至少我绝对承受不起的挚爱时应有的反应。不震惊,不错愕,不遗憾,不懊悔,甚至连悲伤都没有,难道他不爱他?

明叔垂下睫毛,眼底泻出一丝温润的光。

又安静了一会儿。

对不起,忘了你了,他说,唇齿之间有红酒酸涩的芬芳,我才从他抬起的眼睛里惊觉他似乎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

我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他是精灵,至少是半精灵,我在绿林星上的时候就知道,我也知道他对我的感情,虽然他从没有说过。

我记得绿林的那一夜,月光照在紫藤花上,到处都是浅浅的银岚和紫雾,我在想念他,而他就来了。

他向我走过来的时候,他眼睛里都是我,明明白白告诉我我就是他此生唯一。

他只是不能给我任何承诺。

如你的父亲,如孔议员,他们登上权力的顶峰并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比他们更重要的人能飞向天空,飞向未来,他们最终都被汪洋淹没,整座银河的重量压在他们身上,日出日落没有他们的光明,永恒的黑暗之渊里,他们只能沉默。

离开绿林我精神崩溃过一段时间,不是任何人猜测的失去所有,我一直什么都有,包括他,我只是把今天可能发生的事在两年前就做完了。

我和他告别过了。

之后天涯海角,我都是稳稳当当的青瓷之王。

苗苗,我不是非人,是他一直陪着我,超越生死。

我在明叔的微笑里再也撑不住,五内俱痛,失去意识前恍惚看见闪闪的泪光。

醒来时他在身边,胡琴悠扬。

回音未歇,我想起最后见父亲,见明伯,竟不知诀别在出发之前就已到达。

永别了,我爱的人们,斗转星移,后会无期。

“百年之后,是谁在读着我的诗?”

目睹我文字的人,你为何坚持到现在不肯离去?

是为了穷尽变迁求一个结果,还是念念不忘明楼最后的时光?

我不知道。

……

他去见了方孟敖。

方孟敖问他,我真的能见到我弟弟?

当然,他回答,抱歉,因为我跨越镜像扰乱了历史,我们对应的过去我没遇到十岁的阿诚,所以今世只有方孟韦,阿诚是方孟韦,但方孟韦不是阿诚。

你怎么知道阿诚不是你一段妄念?方孟敖觉得自己也问的很无力,如果是妄念,转生基地就拿不到再生他的钥匙。

回家等你弟弟去吧,我们就不要说再见了。

好。

方孟韦推开家门的时候方孟敖不再恨明楼了,两个自己见面,自己不动手宇宙法则也会让他们消失一个的,那时的方孟敖无知,不然怎么会让明楼保下了明诚。他不会斗不过明楼,一定不会的。

 

 

青瓷号飞离宇宙时空之门关闭的时候,梁仲春擦好了枪,和军火打了一辈子交道,他没忘给自己留一把,老古董特有的质感,如同他的岁月。

他对最后时刻没有兴趣。

号称能用黄金打造一个太阳系的银河第一军火商家里,传出一声枪响。

 

 

天琴座故宫。白斗篷戴着兜帽的哨兵拱卫着它,冷艳的芍药花像要吐出所有生机不计后果的怒放,这里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

“对不起。”

“没关系。”

皇储慢慢跪下去,以为他看不见她眼里的泪光。

他托起金色的王冠,庄严其事。

“师哥,我们就只能如此了吗?”

明楼没有回答她,她感觉到王冠压在她头上的重量。

“保重。”

 

 

有一个地方,明楼从未去过却一直记在心里,他不能把他明家人全送进未来,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要打扰那对姐弟的生活。

 

 

泰坦星。

“不回家?”

“别废话,喝酒。”

“酒就免了。”

“只能跟他喝?”

“总好过你孤家寡人。”

“彼此彼此。”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最好的朋友,倒是不需要多说什么。

“再见。”

王天风干了杯中酒,转过身不再看他。

别以为不让我看我就不知道你眼眶红了,愿意挺着就挺着吧。

一声再见,全都明了。

 

 

明楼要回家去。

沧海桑田,昔日繁华今何在?黄浦江畔,滔滔江水早已改道。

前后大荒,长风过境。

午夜梦回无数的位置不会找错,席地而坐,两杯酒,一幅画。

湖畔旁,树林边,小小的木屋小小的人儿,哥哥站在梯子上漆屋顶,踩得木梯吱呦呦,弟弟蹲在地上绑篱笆,扶起小小的牵牛花儿向上爬。

阿诚,你心里的寂寞补上了吗?

偿我今生只有你。

日西沉,夜幕升。

天枢开阳,白光一线。

笑意在明楼脸上慢慢荡漾开。

“事成了,陪我喝一杯。”

隆隆的声响淹没他的要求,时光回溯,沉睡的城市在苏醒,万家灯火正对着大江行澐,明公馆在他身后重新矗立。

明楼夹着一片空白的画框开了门,溶溶灯光下思念的面孔一个都不少。

“大哥快洗手坐下,要开饭了。”

“好。”

房门关上,被他留在外面的两只酒杯都是空的。

……

这段文字是我许久之后发现,用精灵语誊写在泛黄的纸片上夹在我的笔记本里,我不知是谁替我补全了它,那个人没有留下名字,唯一痕迹是他结尾的自书:

我已经明白,岁月长流,对死去的人最大的宽容,就是不要再让他们醒来。

这就是全部的故事。


——全文完——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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