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外太空

【楼诚】金荷志·梦里花落篇·章十

别问我下章在哪儿…

大约真爱,就是“到此为止”,前途风景再好,我却不再贪多,有你足矣。


——————————


十  有龙自迷

……

“哥哥,为什么要换新衣服啊!”

“你是我弟弟,穿成仆人的样子算怎么回事?”

阿诚极衬明楼给他选那套洋装,这倒不是明楼大方或者笼络,他抿抿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谁叫聆光那些少爷小姐只认衣服不认人。阿诚对这些是浑然不觉的,他欢欢喜喜地问明楼,“哥哥,好看吗?”

“好看。”难得楼少爷这次嘴上心上都没有刻薄人,换了别人,大抵会是一句“不好看也不是衣服不好看”回敬。

明楼攥着阿诚的小手怕他在人群中跑丢了,有迎面遇到的同学打招呼,问起阿诚来明楼都说是自己弟弟。阿诚容貌稚嫩尚未长开,唯有干净小脸上浓眉大眼像极了明氏正出,众人只当是他堂弟不再追问,明楼也暗自庆幸这个,他觉得被追问了没必要说谎,可他也没必要无事找事不是?他可是见识过同窗们的“八卦功力”的。再说,他明楼大少爷也懒得像展览品一样站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光天化日的跟人解释,他不知桂姨姓什么,更不知阿诚姓什么。明楼辗转打听到阿诚不是桂姨亲生的,是差不多周岁时桂姨从教廷的孤儿院抱回来的,那之后桂姨一直把他尽心谨慎抚养在身边,不似亲生胜似亲生,想到这里明楼心中一动,还没深究是何感想先注意到他们经过的恰巧是一带摊贩。平安夜前夕,商人们争做新派学生们的洋节生意,大冷天里笑容也堆得格外热情,明楼打眼一过有几处品质尚可,于是低头问道:

“阿诚,我们去那边给你妈选个礼物好不好?”

“好。”

阿诚早被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吸引,临出门桂姨不知嘱咐他什么好只一再强调“听楼少爷的话”,明楼哪儿会想到阿诚根本不懂送礼物的意义只是明楼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哪怕明楼给他毒药也张嘴吃了。至于付账开销,别说阿诚,连明楼都没在意过,不是他不缺钱,而是他觉得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他领出来的人,他会照顾好。在这青春与节日的气氛里,小阿诚还丝毫感觉不到自己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像个欢乐的小精灵,明楼看了不免慨叹,花钱又更大方了些。

到了摊贩前两人才发现阿诚个子太矮,明楼不得不把他抱起来好看清展板上的器物。

“哥哥,我不知道妈喜欢什么。”阿诚低了低头凑近明楼些引得他注意他然后苦着一张脸说。

“阿诚送的她都会喜欢,你觉得哪一个好就是哪一个。”

“哥哥,你看这个——”

一大一小正说着,忽然有人挡住一侧亮光,阿诚扭头看了一眼,那人站在明楼身后抱着胳膊咳嗽了一声。

明楼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他把阿诚放下,回过身脸上又是阿诚可以轻易辨别的大少爷模样。

来人和明楼差不多年纪,个子很高,洋装更能显出身材比例极好,一副宽阔的肩膀和健美的腰身,西裤底下两条修长的腿,肌肉结实却不夸张。这人皮肤不似明楼白皙而是和身材浑然一体的古铜色,斜着眼睛看人吊儿郎当又张狂的样子,就是好脾气的人见了都能冒出三分火来,可惜了一副好皮相。

两个风情各异的少年对着看了一会儿,陌生人先咧开嘴嘿嘿笑了两声,不过这笑声绝算不上悦耳的,他从臂弯里抽出自己的手,手上捏着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递到明楼面前,明楼伸手要接他又飞快的收了回去,明楼似乎料到他有此举,没受刺激反在他面前摊开了手掌,“拿来。”

陌生人搓了搓拇指和食指,“这个呢?”

阿诚能听清陌生人的用词,也能察觉到他说话和发音的腔调和自己平常接触的人不一样。

明楼仍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眼皮都没抬一下,“和从前一样。”

听了这话陌生人才翻了个白眼把盒子拍在明楼手里,明楼没打开,仔仔细细把小木盒直接收进上衣口袋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陌生人一脸“你怎么还在这儿”的困惑。

陌生人也不搭理明楼,他早就看见阿诚了,“这小孩儿谁呀?”

陌生人讲话时问句的音调总是不肯好好向上,非得向下拐个弯儿再提起来,配着他的居高临下向阿诚一扬下巴,作派实在可恶。

阿诚被他和明楼之间的气场迫住,不知该不该答回头去看明楼脸色,不料明楼并不看他只是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轻按了一下,明楼的话是对陌生人说的:

“问人名字先告诉他你是谁,这是礼貌。”

此时此刻不得不说明楼对此人的耐性出奇,陌生人对明楼阿诚两个的态度也出奇,他还是不搭理明楼,但上一秒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动粗的人下一秒居然冲着阿诚朗朗一笑露出雪白牙齿,再开口连说话的腔调都不那么挑衅似的讨厌了,阿诚从那中气十足的声音里感受到一种热度——

“我迷龙,你谁啊?”

阿诚再看明楼,明楼点头,小孩儿得了许可上前答道,“我叫阿诚。”

不知阳光晃的还是那孩子习惯,阿诚说话时微眯着眼,像在笑。迷龙觉得稀罕,斜了一眼旁边明楼,明楼正假装看不见他,于是迷龙回头看阿诚,也笑,笑得贼,像偷了鸡的黄鼠狼,不是你明大少爷说你龙大爷能止小儿夜啼么,结果还是你明大少爷家孩子打你明大少爷的脸啊。这么想着觉得今儿在明楼这里占尽上风的迷龙心情格外好,居然一提裤管蹲了下来,离得近了阿诚才看见迷龙眼底琥珀一样的光泽。

迷龙指指明楼问阿诚,“我是他同学,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弟弟。”

迷龙懒得站起来也仰脸瞅着明楼乐,“你爹还有这么大一儿子?你妈能依?”

明楼微微一笑,在这使人如沐春风的笑意中狭长的凤眼微微眯了起来,他捏着阿诚后襟轻轻往后一带同时抬脚往蹲着的迷龙大腿上踢,他这一下动作不快,迷龙躲了个擦边跳了开去。

“嘁,德行。”

迷龙不用明楼催他自己吹着口哨走了,吊儿郎当和整个聆光的氛围格格不入,只有阿诚还在望着迷龙的背影发愣。

“别理他,他就那样。”

“哥哥,迷龙哥哥好。”

明楼担心阿诚被张牙舞爪的迷龙唬到了,没想到阿诚却回他这么一句,像是从前孤身一人的地方突然遇到伙伴,心情也不自觉的好,他故意板着脸问阿诚,“你居然能看出他好?他哪里好说出来我听听。”

“……他很暖。”

等来这么感性的三个字,明楼觉得意外,“我不暖么?你看。”明楼说着贴了贴阿诚面颊,不过这个天气,俩人的脸都是凉的。

阿诚被他逗笑了,想起还没答明楼的话赶紧绷回去,“那……我说了你不能生气啊。”

“但说无妨。”

小孩儿根本听不出明楼话里的陷阱。

“迷龙哥哥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睛像个灶膛,又亮又热,他一点都不讨厌,我觉得他很喜欢我,也很喜欢哥哥。”

“我在问你,我呢?”

“你好像不在乎他喜不喜欢你,他对着你笑的时候你像没看见,但是你知道他喜欢你,也知道我喜欢你。”

“是么……”

这回轮到明楼没话说了。

“迷龙哥哥好像和咱们不太一样,对么,哥哥?”

明楼挑挑眼眉,笑,“好的不学坏的学,你也学会说话拐弯抹角了?”

阿诚跟着笑,不过他心里想的却是,我明明用的就是你的说话方式,你怎么能说这是坏呢?

明楼被阿诚笑盈盈的目光怂恿的忽然来了兴致,他像个说书先生似的说道:“想知道迷龙的事?好,那我就给你讲讲迷龙。他啊,其实就是个放着大少爷不做跑出来胡闹的人。要说他的故事,咱们还得先去个地方。”

明楼所说的“地方”是时下盈沸翻天的聆光中学一处冷清所在,诺大建筑被矮墙围着,门口坐着个干瘪的老头子,容貌毫无特征灰扑扑的蹲在门边一动不动,要不是衣着质地,还以为他也是雕像。

老头儿行动缓慢,有气无力的抬起眼皮见是明楼,喉咙里卡着痰般含混道,“进去吧”,完全没理会明楼向他问好。明楼向老头儿点头致意没再多说什么,阿诚不会像明楼那样礼貌不失高贵的举止,被明楼领着进门匆忙间干脆喊了句“爷爷再见”。

墙里更显清净,明楼领着阿诚直奔其中一扇大门,推开这扇门时阿诚看到门上一块花朵缠绕装饰华丽的门牌,牌子上弯弯曲曲的花纹像画又不像画,明楼告诉他,“上面是西洋文,意思是聆光中学第二地理教室”,明楼没告诉阿诚,这地方是聆光中学高级学园的标志之一,和门口那老头是配套来的,又或者某种意义上,老头儿和教室一样珍贵。教室里的暂且不提,只说那看着无用实际也无用的老头儿,他的本事就一样,专业的看门人。看门人职业源自西方,少见而极度实用,别看这里门不挂锁,可没那老头儿的允许就是教皇亲临不动用极端武力都进不来。这些看门人也非得主教那个层次才有门路去挖掘聘用,汪宅那样红火,门口也请不来一个看门人,而明楼若非学生中的佼佼者有校方特别许可,非教学时间也不能随意进出更别提还带着一个。

门在面前打开,阿诚好奇“教室”里面是什么却先被蓝绿色的空旷晃了眼,一室之内,居然天籁回荡。

聆光中学的第二地理教室是一座长廊般的大厅,这大厅里别的没有也摆不下别的,正中一座长度在百丈开外的巨大海陆沙盘就把厅堂塞的满满当当。这沙盘是西方术士的工艺,江河湖海和真实的一样滔滔不休,水声淹没鸟语兽鸣,便是山间的树木都仿佛在随着微风起伏摇摆。

沙盘震得阿诚半天说不出话,蓝绿色光芒在他脸上泛开涟漪,他的眼睛里映着海洋与森林的蓬勃浩大。

“阿诚,你听说过银月家族吗?”明楼对这海国全景也颇多敬畏,眺望了一会儿才问道。

阿诚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这一天对他的刺激太多,广大的世界先使他兴奋又使他沉默,他第一次走出汪家大宅偏僻的一隅,从那小到极致的方寸之地一下子跃到九州天下,神经没崩溃已是先天的强悍。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说。”明楼伸出手,阿诚轻车熟路地握住,明楼在前面走,阿诚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沙盘太大,他们得走动着才能指点其中,“你看那座最高的山,从那起向南、向东一直到海边,向北到那片高原、就是那一片比别处都高的土地,这一大片地方都是九州,是我们九州人世代生活的地方。你,我,迷龙,我们都是九州人,只不过我们是雍州人,他是玄州人。这里是雍州,沪都大约在这儿,大江从这里入海。顺着雍州一路向北,越过祚州和猗州,这里就是玄州,你看那些白头的雪山和屈曲的河流,连着平原,他们玄州人称为白山黑水之地。九州最后的皇室,也就是银月家族,他们就是从这里出发,征服九州,最终凌驾九州的。”

“就是皇帝?”

“是。”

“征服了这么大的地方,真了不起!”

“你觉得了不起?”

“是啊,我以为汪宅就很大了,出来的时候觉得沪都更大,结果天下居然是这样,那沪都也不算什么……银月家的人,肯定这一辈子都走不遍自己的家!”

“天下……为家?”

明楼看着小孩子的笑脸一时走神,不是天下……为公么?

“哥哥,你见过皇帝吗?”

“没见过,现在的九州又没有皇帝了。”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结果就是人们把银月家族赶下皇位,现在这片土地既没有皇帝,也没有王朝。银月家族的族人经历变革,其中一部分被杀,一部分去了海外,一部分平安无事留下来,还有一部分回了玄州的老家,但银月家族最早从玄州出发直至统治九州又退回玄州的时候,他们中的一支始终没有离开过故乡,你迷龙哥哥就是出身这一支始终没离开的银月族人。”

“那他为什么现在离开了?”

“银月王朝终结,曾经统治九州的那一部分族人回乡之后,玄州他就再也待不下去了。”

“为什么待不下去?”

“为什么?乱哄哄,纷嘈嘈,曾经煌煌赫赫的家族到头来入眼的全是……吵着复国的,贪生享乐的,麻木苟活的,怨人不争气的,自怜命不好的,最可恨是自称亡国陌路羞于人世却又赖着不去死的,就你迷龙哥哥那个脾气,你想想……也许你想象不出,可我要是他,我也待不下去。”

“可就算他走了,一切也不会改变吧,他只是没有自己亲眼看见而已。”阿诚皱着眉,纠结的表情和嫩嫩的小脸极不相称,不知他是替迷龙可惜还是不解迷龙的作为。

明楼吸了口气叹道,“阿诚啊,对人生不要太苛刻,他在不在都改变不了那个状况,还不如远远躲开,眼不见心不烦。他比我更……家族的历史压在身上,人活的就不单是自己,那滋味不是那么好受的。”

阿诚沉默了一会儿,明楼没有打搅他,有些事明楼自己都没理解透彻,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更不是好消化的,直到阿诚问他,“哥哥,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因为……”明楼起了个话头就从一本正经转为一脸嫌弃,“你以为我想知道?你又不是没见过迷龙,粗暴跋扈又是从被银月家族连累的玄州来的,背地里叫他`野蛮人'的人根本不会去问,他也绝不会告诉他们。”

“那是你问他的?你没有叫他野蛮人咯!”阿诚不知为什么高兴,边说边笑的眉眼弯弯。

“我叫他`开黑店的'。”明楼说着目光扫过口袋里鼓出来的一个方块,脸上浮起似乎肉痛的表情。


评论(4)

热度(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