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外太空

【楼诚】金荷志·梦里花落篇·章十一

阅读指南:

时间背景:

明家食物链还正常的时候。

主人公:

明·真·少爷·碉堡·楼

明·草根·四两拨千斤·诚

然而这一章并不愉快。心理戏纠结。小说的矛盾开始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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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春水微澜

    讲完迷龙的故事,两人视线又落回了海国全景沙盘,长风流水之声回荡,呼吸尚且不闻。

    阿诚望着海国全景的时候,眼睛里有一种痴恋,恨不得他整个人化作一缕清风一蓬碧水淌进那昭然世界,他甚至不能分一点目光给明楼,因为他知道,海陆全景不属于他,而他属于海陆全景的时间也不多了。

明楼看的心中微微抽痛,他觉得他遇到阿诚的时间刚刚好,如果阿诚还是一个奶娃娃,明楼想必没有那个耐心拉扯更不会有此刻欣赏与赞许。

七岁的小阿诚终于吸了口气先说道,“哥哥,咱们回去吧?”

“好。”

阿诚看着明楼合拢第二地理教室的门,他跟在明楼身后,视野里明楼皮鞋的后跟起起落落,当他们跨出大门时,阿诚鼻子里有点酸,他又要回到汪宅,回到萍四姨奶奶的小院子去了,那里有很可爱的草木花果蝴蝶会在春天飞来,但那里没有沧海横流草原和山川。

他的心在那么高广的地方飞想过,又被按回了胸膛最狭小的角落。

他还记得和看门人说“爷爷再见”。

“等等。”

老头突然开口了。

“啊?”

阿诚站住脚,明楼也回过头来。

“为什么垂头丧气?”

“我……”

阿诚听不出老头儿高兴还是不高兴,这会儿是嗔怪他还是没有。

老头儿抬手一指明楼对阿诚说,“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跟着他,前途无量。”

阿诚从没听过这样的话,但他听完整个句子之后就明白了话里的含义,老头儿看穿了他的身份无喜无怒的跟他陈述事实,洋装像发了烫灼着他的皮肤,当着明楼的面他简直要无地自容。

是明楼结束了这片刻尴尬,他不接任何一家的话只是低下头来对阿诚说,“阿诚,我们走吧。”

阿诚点点头连声音都发不出,他不再看那老头儿,仿佛他是鬼怪。

回去的路上异常安静,只有冷风不请自来与他们作伴。

进门和出门,已经是两个阿诚,这变化像他们来时手牵手唧唧喳喳,这才多久工夫回去时就变成阿诚跟在明楼身侧,中间隔着半步远,游艺会的热闹变得遥不可及,他俩都在沉默。

明楼热过了的脑子总算冷却,他想他是不是做了一件大错事。

他是芳山明氏的少爷,他从小的玩伴是粼塘汪氏最受宠的大小姐,他的同学是岑州徐子昭那样的英雄少年,他的朋友是身上流淌着前朝皇室血液的迷龙,他周围的人和他自己生来就是芝兰玉树,他们也注定要继续在琼楼玉宇里生活下去,可是——

阿诚呢?

他是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孤儿,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仆人的养子,他生活在汪宅那样的豪门,然而……就像阿诚自己说的,汪家的只是汪家的,和他并没有任何关系。

阿诚的根,是长在这看似乱糟糟实则泾渭分明的平民与贵族的世界里最底下的一层。

他母亲不要他成为仆人。

那么然后呢?他会长成什么样子?他会变成少年、青年,脱下明楼给他买的高级儿童洋装——那套衣服抵得过他母亲一年的辛苦钱还不止,然后他走出汪宅,成为自由民,他或许会成为药铺的伙计,饭馆的跑堂,混得差些便是那些冬天里一会儿被冷风冻透单衣一会儿被热汗洇透颊背的黄包车夫,明楼给过他价值一座山的玉戒,又或许他会因为这笔钱受到很好的教育,再然后呢?进入银行、公司,还是政府?

这一切都不能改变他脚下的单薄。

掌控社会的大佬们不会放任一个仆人的儿子出头的。

他勉强挤入他们的世界又怎样?

那世界充满被权势和财富扭曲了的人性,阿诚啊……那时他会开心吗?那时的他,还会是这个有着明亮眼睛与无暇心地的阿诚吗?

明楼余光瞥到跟在身后的小孩儿,他头上的帽子很漂亮,漂亮的让明楼觉得扎眼——桂姨用她的精湛的手工不知是把哪位“贵人”裁衣剩下的料子制成了精致的小帽戴在儿子头上,她说着不要他成为仆人,可这一顶小帽是否暴露了她的心思也输了她的场子?或许她不是在憧憬那个与她无缘的云端天堂,或许她只是为了好看,可到底,丝绒锦绣不是贫苦人的穿戴,娇贵的丝绸哪儿受得了洗洗做做,这帽子不过是一段自知的长久的梦罢了。

明楼真正觉得对不住阿诚的,是他打开了超脱贫富更加遥不可及的世界的大门。

海国全景。

男孩子从出生就有的壮志豪情,哪怕埋的再深,哪怕根本就没有,只要是在海国图景面前便一定会迸发出最强烈的光。东洋、西洋、北洋、南洋、朔方、百越逞论瀛洲,那是连梦想穷极一生都走不完的广大,那超脱,已是人与这乾坤沉浮的各自独立与融合。

朱栏已是万重山,重山头上有青天。

这一切对来说阿诚太残忍了,明楼几是嗟悔无及,那孩子此刻的沉默,在拷问他的良心。

他就是那个向他展开了世界的画卷又在他面前合起的人!

那孩子终于意识到他与别人的不同了么?意识到他与近在咫尺的他的不同了么?

如果明楼问阿诚,阿诚会回答,是的。

他跟在明楼身侧位置,向前半步是兄弟,向后半步是仆人,而这半步,他可能一生赶不上也退不回,永远那么尴尬着。

明楼突然很想停下来抱抱他,他一直知道这孩子聪明,太聪明……

可惜了。

世人能赶走又一个皇帝赶走银月家族,赶的走沿袭了数千年的生存法则吗?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九州。

虽然残忍,明楼却清楚,那扇门被打开是个意外,他不会对此负担起任何责任,阿诚的痛苦要他自己消化,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可以彼此承诺的根基——推一个平民上云霄,不容易,也不难,可它需要一个根基。

明楼暂时想不到哪种契机可以使他们筑建起牢不可破的根基,被理智控制的他也不觉得自己要为一个毫无瓜葛的人背负那么多。

明楼是在阿诚身上意识到自己的冷酷与无情的。

他对那么多人好,唯独在一个无冤无仇七岁孩子的身上硬起了心肠。

明楼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感觉到了孤独。

他终于停下来。

阿诚也停下来,明楼在他水亮亮的眼睛里望见自己的影子。

他们中间有尴尬的半步。

“午饭想吃什么?”

阿诚摇摇头,他不饿,但他说不出。

“没想法?那就听我的,我们去小吃街,从街头吃到街尾。”

阿诚给他的笑容,让明楼觉得心都要碎了。

罢了,门已经打开又合上,哪怕只有一天,也让这个不属于他的天堂有始有终吧。

明楼把手伸过去,阿诚眼里才又有了亮度。

阿诚人小贪睡,加之心情大起大落着实耗力,午饭后不由睡眼惺忪,迷迷茫茫只知攥着明楼的手。明楼站在大街上四下一望,选了间咖啡馆带阿诚进去消磨,西式的卡座沙发刚好能容纳小孩儿瘦高的身体,阿诚枕在他膝上睡了,明楼自己则摊开一本刚在街上淘来的话本。

这样稀罕又喜人的组合,这样俊俏的少年。

午后明亮而慵懒的光线,把明楼烘托成一个神仙。

怎怨得人搭讪?

服务生替明楼转达了对这位小姐那位少爷鲜花与甜点的感谢,不过他花粉过敏不好甜食,好意心领不能笑纳。

阳光把书页打得发亮,阅读是不成了,明楼收回扶着书缘的手指,指甲上都是温润的光,咖啡的香气浸泡着他,他膝上还睡着一个叫阿诚的孩子。

岁月无端静好。

谁咽了口水,谁掉了帕子,谁脑海中翻滚着对他的企图,他都能一笑置之。

可也许,他不该叫阿诚醒来时看到他趴在桌上睡着还流了口水。

小孩儿先是一愣,然后预见自己要笑的发抖身子轻盈从沙发滑到地上,在小小幽暗的桌子底下埋头闷笑,笑够了,他一日急剧成熟起来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以后那怕隔着山隔着海,见过这样的楼哥哥也都无憾了。

楼哥哥多好看呀,修长的眉眼像是墨画出来的,五官清润,骨骼英挺,梦一样。

明楼睡着了,醒来不记得做过的梦。

他是少年并非妖魔,聪慧过人也不能察觉自己已入了别人的梦,他更加不知道自己这个梦,别人要梦多久。

“阿诚。”明楼唤道,初醒的沙哑,戛然而止,意犹未尽。

阿诚,阿诚,阿诚。

他是少年并非妖魔,可为何他一声声呼唤勾走了魂魄?那名字从他口中念出来是如此悦耳,他同谁讲话谁便情不自禁,心生欢喜。

“哥哥。”

他要告别这样的人么?回到他们各自的世界,咫尺,亦天涯。

“走吧,带你逛逛沪都,下午不那么吵,正好。”明楼说着先离开座位,枕过的胳膊还有些麻也顾不得,可偏是忙中出错,手臂不听使唤话本刚拿起又啪嗒掉在地上,阿诚手脚利落捡起来替他拿着,对上那双清亮眼睛,明楼心里的烦躁平息下去——睁眼看见比出门时成熟许多的阿诚让他局促,一块璞玉突然裂开里面的珍宝脱颖而出,阿诚越是精灵剔透明楼就越是胸闷,做错事的内疚感堵在他喉咙里出不来,他想逃,文雅稳重的明少爷第一次被逼得想逃,逼迫他的人还是个孩子、他像看待从前的自己般的孩子。

他怎么会被“从前的自己”逼得落荒而逃呢?

明楼那身人前披惯了的人皮不知何时又在阿诚面前穿了起来,喜怒不形于色,“走吧,”人皮一披任谁也看不出他此刻心里的惊涛骇浪。

“嗯!”阿诚抱着书本笑嘻嘻的跟上,楼哥哥就是飞鸟,飞的又高又远,不努力跟着,就连影子也见不到啦……

怀揣那样美好的憧憬,阿诚只看得见明楼看不见自己,看不见自己毓灵毓秀,从前是水晶,现在是晴湖。

是明楼这缕东风,吹皱了他这一池春水。

他在他心里生根,伴随他带给他的广大世界一同发芽与繁茂,终有一天因为无形的水乳交融再也分不清,有形的也会盘根错节再也分不开。

总要承认,命中注定般,明楼七岁那年遇到曼春,阿诚七岁那年遇到明楼,循环往复,在初恋开始的年纪刻进事关成长的岁月,刻骨铭心,心心念念,念起缘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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