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外太空

【金荷志·暮雨河山篇】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早饭的餐桌前众人见到王天风,明堂明镜皆是一愣,婉真讶异又很快归于平静。王天风知道众人为何如此反应,大夏龙雀刀中残存的龙气觅到主人便从沉睡中苏醒,此刻赤血龙魂萦绕血脉,生机勃勃又炽烈逼人,他没有灵脉无法压制,只好任由满面容光如十里桃花竞相怒放。

  被看得尴尬,王天风只好朝明楼看了一眼,盼着他圆场,没想到这位促狭成习惯,不仅自己假装没看到,还立刻拣了小烧麦夹到阿诚碗里:“快吃,多吃。”

  全凭阿诚无辜王天风才没腹诽明楼“吃你的大头鬼”,小鬼灵精阿诚不敢拆明楼的台,只好在碗沿上给他廉哥施以眼色,一半同情一半赞叹,弄得王天风更加郁闷。

  “阿堂,你发什么呆?吃过饭回家去了。”

  出声的是明毓东,王天风不想有此意外旋即释然,除了明毓东也没别人好做这件事了。

  明镜自然而然把话题接下去:“您怎么走这么急?好容易一家人能聚在一起。”

  “不急了,”明家人的热火性子在婉真这儿轻而易举就能平和下来,她柔声说道:“昨天到这儿来就是毓东一时兴起,这些日子精神不济身体也不好,先都说不来了又来,累得你们事先没预备临时一通好忙。”

  “哪能这么说呢,本来应该是我们小辈去探望你们,你们来了我们还怕孝敬不够,哪儿来的忙呢。”

  “也哪儿来的礼物呢?”却是明楼插了一嘴,也不管明镜瞪视,婉真微笑着默许了他,于是明楼接着说:“拿人的手短,我们一定不辜负您二老和阿堂哥的期盼,好好生活。”

  婉真点头,“就是这个意思。嘱咐好你们,我们也好安心回家调养了。”

  众人识趣,明毓东脸泛苍白他们早看见了,至于他的身体为什么垮下来,那只能是心里知道没人敢提。

  饭毕还得是王天风帮手,明楼他俩把要给毓东一家带回去的礼物装车,遇着一个果篮,明楼顺手从新鲜荔枝里扯出一串硬塞给阿诚,“等他们晃悠到家去再想起来吃,早变味儿了,你剥一个尝尝。”

  顺手牵羊的事明楼毫不含糊一脸理所应当,奈何阿诚用更利落的动作把荔枝还给王天风,王天风白了明楼一眼把荔枝原样装好送进车厢靠里,看样子还很怕明楼又给拿出来。

  “这么大的人还不如孩子,你看你都给他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榜样!”

  “我怎么了?比起刻薄我你还不如想想自己怎么办。西域有个公主一身奇香能招引蝴蝶,我看你也差不多快被狂蜂浪蝶扑倒了。”

  王天风闻言一松手,明楼登时被两个人抬的箱子坠的往后趔趄,这里头装的是玻璃器皿,他敢砸了明镜就敢揭他的皮。

  “好心没好报。”明楼晃悠着走回车厢跟前,期间还回头跟阿诚说不用帮忙仔细伤着,“不是你灵脉断了就拿龙魂的灵气没办法,要是你想顶着现在的容貌四处溜达我就不管你了。”

  手上一轻,怀里的箱子被人接走了。

  树荫下,明楼挺满意他和阿诚剥着荔枝看飞廉少侠顶着日头独自搬运。

  “大哥……”虽是早晨,但秋老虎仍然酷热毒辣,阿诚于心不忍便去拉明楼衣袖,只是果汁也顺便蹭了明楼一袖子,该说的又不好意思说了。

  “不妨事,你看他有汗珠子没有?有时候我真怀疑他这个人是冰做的。”

  “冰做的也会被晒化了的。”

  明楼不为所动。

  大抵有些人单是嘴巴奇毒,其他的只要面子上过去了就什么都好说,做完苦力的王天风遮着刺眼阳光朝他们走过来的时候,阿诚看见明楼那边已剥好了水晶塔似的荔枝肉在冰上镇着。

  “张嘴。”

  阿诚嘴里被塞了一枚,甘甜清凉一下子从胃里冲到天灵盖。

  明楼把勺子给阿诚叫他自己吃,王天风自然也不客气,不多时本该装上马车的荔枝连皮带核被丢进溪水毁尸灭迹,明楼才说,“龙魂是死中有活之物,你找个活中有死的物件镶嵌上就能遮掩过去了。”

  “死中有活好说,什么是活中有死?”

  “活物孕育的死物。”

  “比如?”

  “我听先人说回头崖下有祖砗磲的遗族,要不要去碰碰运气?”

  “你说珍珠?那回头崖底下我看了,波涛如怒,舢板下去一个浪头就能拍碎,不如咱们换个地方捞几个河蚌轻松。”

  王天风话是这么说,可阿诚知道这两个没事找事的人已把访砗磲盗珍珠的计划定下了。

  “大哥。”

  “你也去,一并捉螃蟹。”

  听着明楼的话,阿诚五脏六腑一阵通透好像又吃了一枚冰镇荔枝。

  且不说偷下回头崖这事一定要瞒着明镜,这天天黑之前他们也都不得闲,送走明毓东一家,芳山就又来了客人,人数还不少,王天风瞅着明楼眼神冷冰冰,觉得自己又被算计了。

  访客无他,农历八月十六,正是明楼约了学校里那群进步学生来芳山游玩的日子,一片欢声笑语中只有王天风脸色不好,原因是他被明楼推到人堆,少年人痴笑围观比早饭时还让冷若秋霜的他难受。

  “你是明楼义兄?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家在天灾中毁了,流落到此,是他救了我。”

  “你以后要念聆光吗?”

  “学业荒废,再捡起来就难了。”

  “你是岑州人?那你对猗祚之战怎么看?”

  “猗州离我在岑州的老家远着呢,祚州就更远了。”

  王天风很懂得怎么让人闭嘴,只是架不住人数众多思维跳脱,几番折腾下来也觉精疲力竭,转眼瞧见明楼带着阿诚在那边亭子里拿花枝柳条编什么东西,找了借口赶紧过来避难。

  “众星捧月的感觉如何?”

  明楼一开口就想让人撕他的嘴,偏他声音低得再没一个外人能听见算是免去一桩血案,王天风皮笑肉不笑,眼底结着一层冰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明楼眉梢一挑,一句“我能把你怎么样”挂在那儿,王天风不好把明楼怎样,可被他这么一挑拨拔出龙魂找花花草草出气的心却有了。

  “稍安勿躁,再等等。”

  王天风冷哼一声,阿诚连忙递给他一瓣才剥好的软桃,不料王天风还没接半路被明楼截了去,干脆放在口里仍不忘指使人:“怎么这么软,阿诚你看看给我挑个脆的。”

  “就你事多!”有人看着也不碍王天风白了明楼一眼,他哪里是挑什么硬桃软桃,分明是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没事找事!

  王天风正运气的时候冷不防一缕香风沁人,那香味在芳山这样百花竞艳草木清幽的地方也十分分明,他眉头一皱,倒不是这香不好闻,而是——

  明楼冲他微微点头。

  “梁小姐。”

  “明少,你家请客都是主人扎堆儿坐着客人随便逛的?”

  “你说对了,还真是这样。天风,这是梁筝梁小姐。”

  王天风本是背对着梁筝来的方向,被这一点名不得不起来应酬,只不过在他转身之前冲阿诚做了个厌烦的苦脸。

  “梁小姐,在下姓王名天风,这位明少是我救命恩人和义弟。”

  有备而来的人不管碰到什么事都不会放弃自己的目的,王天风言语上不缺礼数可要细究起来难免惫懒,他想反正篓子会记在明楼头上,这位梁大美人也没有大夏龙雀刀之流可以堵自己的嘴,他又何必审慎?

  梁筝先是一愣,别人兴许就信了,可在明楼王天风眼里,她其实是在找下坡之道,果不其然,梁筝又笑起来:“有意思,怎么救人还救出长辈了?”

  话虽不多,弹压王天风一波还有富余把明楼绕进去,可惜她弄不清王天风和明楼的关系,不知道其实只有一个明楼益发苦恼。

  “孙悟空不也是一路救唐僧这个师父么。”

  “那是唐僧先把他从五行山下放出来,难道你们也有个五行山?或者西天池北天极东天梯南天台——中天柱什么的?”

  明楼想起明毓东的话来,果然不是不报,如今一来就露骨的不容他打哈凑趣混过去。

  “阿诚,那两个哥哥好像要去哪里,你去给他们带带路。”

  这会儿偏是王天风开口,他言语所指确有其事,不远处两个男同学看样子是商量着要去哪儿却在草木森森里犯了难,阿诚想再听下去却见明楼也递眼色叫他去,无法,只得闷闷不乐的去了。

  “王少爷对孩子真是有爱心。只是刚才的话怎么说?”

  “你问的是明少,自然是明少说。”

  “中天柱那件事闹得猗祚不得太平跟着雍州玄州也不可开交,但要是梁小姐想知道,明某据实以告便是那件事明某完全不知情更没有参与。”

  “那段时间你不在雍州。”

  “已经请了你来,梁小姐何不四处走走,看看我芳山可有蛛丝马迹?盛传中天柱为红莲业火焚毁,白塔的人都在这里,梁小姐也大可随便看看谁有本事开启地狱之门。”

  “业火不一定是人引的,一件法器一幅阵法都能做到。”

  “容我打断,”这回说话的是王天风,梁筝目光转到他身上又避开,男生女相偏又锋锐无匹的气度让她很不适应,“王少爷要说什么?”

  “梁小姐非要逼着我兄弟证明他没做过的事不是强人所难?”

  梁筝纵然听出王天风有不悦之意,可她既然有直接问到点子上的魄力现在又哪里肯见好就收?朱唇一启便脆生生说道:“或者他也可以证明不在中天柱的时候去做了什么?”

  “梁小姐。”又是不适时插入的声音,清冷飘逸若回风流雪只能是明楼,梁筝对王天风的步步紧逼被他打断不由皱起眉头,“明少?”

  明楼垂着手略一躬身,“您是我的客人,他是我的哥哥,我想您有权利知道,我哥哥他脾气不太好。”

  似那露骨的质询,明楼这话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梁筝刚平下的蛾眉又立起来,王天风果真不耐烦,铿的一声嗡鸣龙魂露出一寸三分的刀刃,神兵何其通灵,感应到主人的心意寸许的刀锋亦能释放出森寒杀气,梁筝往后退了两步惊疑不定看着他们两个。

  明楼直起身子慢慢说道:“梁小姐,放着太平日子不过何必把手伸到别人家里?姣好容貌还是和过去一样,但明某几乎要认不出你来了,当初是谁说‘位卑不敢忘忧国’,你现在做的又有哪一样是忧国?聪慧如你何必听人怂恿?难道不是你说知识就是进步,就是不要我们糊里糊涂的活着?”

  王天风把龙魂退回刀鞘中,明楼的话一半说给梁筝一半说给自己,大少爷还念着对方是曾经要好的同学,稍一吓唬就行了,真被大夏龙雀刀一直逼着,未免太过,再说对方是个女子,像先前辩论还好,待会儿万一动起手来两个男人以二对一有失身份。

  “从前?现在?”梁筝变了音调,她盯着明楼没注意旁边王天风听见这四个字的古怪神情。

  逢上王天风幸灾乐祸的目光,明楼暗叫一声苦也。

  “明楼,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梁小姐,方才是我和天风太过了,我们给您赔不是了,是我们小人之心——”明楼服了软只想事情别朝着他预感的去,面子不面子的这会儿可以先放一放。

  “别说了,现在想起岔开话题不嫌太晚了么?你和他,你们?过去是汪曼春,现在又是你们?”

  梁筝误会了王天风握紧刀鞘的动作,她以为是自己说中了却压根没想到他是在克制自己的杀意。

  “汪曼春是粼塘汪家的大小姐,这位是……已故岑州祭的弟子吧?汪家的人说明锐东死了你急着给明家找个靠山,账面上亏空的厉害你是只能卖自己了么?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从前和现在?”

  明楼抬手把王天风往后带了一带,不管梁筝如何想,真惹恼了这位杀神他才不管男人女人,龙魂一旦出鞘可就要有人血溅芳山了。

  那一刻明楼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终于在某一处定格——

  “如果我昨天去了你们的聚会,是不是就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评论(3)

热度(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