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外太空

【金荷志·暮雨河山篇】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龙魂你一直带着?”

  王天风能回来,明楼不禁感动了一番,他暂时用言语拖住虞啸卿,但能对虞啸卿说话的可不是他一个人,如果侥幸血海军这三天按兵不动守卫芳山,三天之后要是没有满意的交代,虞啸卿的怒火还不知要酿什么样的灾难。

  乌木刀鞘摆在明楼和王天风之间的桌上,他们验看过,龙魂在里面毫无异状。

  “就算它短暂离开我的视线,什么人又能短时间里神不知鬼不觉用完又还回来?”

  “你啊。”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知道开玩笑就好。”

  王天风面上几分尴尬几分腼腆,从他听说虞溪婷死于大夏龙雀刀的上海,头顶愁云就没散开过,明楼绝不怀疑他,可他自己莫名如坐针毡,正因为龙魂是他的,他越发觉得身边有个隐形人一般令人不安。

  “龙雀刀的伤口不会造假?据我所知一些药物也能催逼着血液从伤口冲出来。”

  “伤口会不会造假?还不如你来说说,虞啸卿会不会让咱们看遗体?”

  王天风闭了嘴。虞啸卿答应他们才有鬼了。

  “其实我知道谁杀了虞溪婷。但是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们?”

  “他们,还能是谁?蜃香也吸进你的脑子了?”

  王天风的脸由红变白,“你才吸了蜃香!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掳走阿诚的那三个也不是用蜃香的人。”

  明楼皱起眉,“不是他们?”

  “不是,我在通向海边的大路上捡到蜃香的残渣,它迷惑了我,不然我早就赶到海上,还用阿诚召唤修罗鬼众?如果真有这么一个既不是虞溪婷也不是那三个的人使用蜃香,虞溪婷就很可能是那天离开芳山后被尾随然后遇害的。大少爷,你的那些同学里,到底哪个有嫌疑?”

  明楼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那天是我失误,因为是同学就没深究名单和实际来的人,想不到一时大意竟然会……”

  “你别急着自责,刚才你说知道谁害了虞溪婷,不外乎是要推倒白塔抹平芳山的人,牵连无辜的是他们不是你。”

  “是我。溪婷是因为一定要保住我悖逆了那些人的意思才招来杀身之祸。虞啸卿自己也怀疑这一点,但他有顾虑,他太爱重溪婷,不知道应该相信我还是相信我的敌人,可能他此刻正和我一样自责,如果他没有卷进明家这个漩涡,溪婷就不会死。”

  “你们这都是自己钻牛角尖,谁知道你们会相遇?谁知道你们相遇会衍生出她的悲剧?虞啸卿他……你就当他是怀璧其罪吧。他一定快疯了,坐拥天下第一的铁骑雄师竟然被人当猴耍!虞啸卿现在是不知道该相信谁所以给了你三天时间,可是大少爷,这三天你有把握找出证据吗?就算像你说的他对你还有好感,那一点好感比得过他内心的自责和他妹妹的命么?他那样的人自己得不到解脱一定会拉着相关的人都去陪葬,无论是不是你参与,他断定虞溪婷死在大夏龙雀刀下不就判定了你的罪行么?凶器的所有者在他眼里也该死,三天是他给你的宽限,也是你死期的预告!”

  “血海军包围芳山,我逃不出去。”

  “谁叫你逃了?你必须证明这把刀不是凶器!”

  明楼没有回答而是换了一个话题,“你说阿诚召唤修罗鬼众?”

  轮到王天风疑惑,“你不知道?”

  “我知道?”明楼反问,“我应该知道什么?”

  王天风恢复血色的脸上顿时多了三分幸灾乐祸,“你不知道我就来告诉你,那个小家伙可比你想的还要心里有数,你不是一直烦恼该给他选个什么职业?我现在可以恭喜你得到一位亡灵法师了。”

  “他……”明楼沉吟,桂姨一心折磨死阿诚,如果千门鬼狱纯属意外,那么阿诚的鬼童子之身也是意外,他既不是被人锻炼,除了他自己就不会受制于人,有了这副贯通阴阳的自由身,还有什么比亡灵法师更适合他?明楼叹了口气,“一叶障目,身在此山。”

  “是你替他想的太多,一心想让他回归光明,但他有自己的想法,他能把握自己的命运。”

  明楼支着下巴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替他想呢?”

  烛光摇曳,映得少年们的面庞温柔迷离,可这宁静终归打破,明楼眼中恢复清明,他对王天风说道,“麻烦你明天一早去一趟血海军营盘,去找虞啸卿,就说……”

  明楼压低声音说完最后几个字,王天风听得清楚可还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真这么打算?”

  “当然。不是你说的么,要证明龙魂不是凶器?”

  “那你……你为什么不自己跟他说?”

  “恐怕我不会有时间。”

  没有星辰的夜幕下,海上一片漆黑,一叶扁舟入水,载去了注定无眠的光阴。

  “主帅,追么?”

  “他会回来的。”

  主帅像是陷入了沉思,他的副官也是他的前锋营小都统张立宪默默敬了个礼便退了出去,张立宪掀起门帘的时候听见主帅在他身后说,“记着,不要在海上追他。”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血海军前锋营就在帐前列队,小都统张立宪眯着眼睛嘴唇绷成了一线,这通常意味着他心情不好,他的好兄弟百夫长何书光看看他又看看他目光所及,十分无奈的捅了捅刚凑过来的另一个好兄弟辎重营管带余治,“他在看什么?”

  “凭你这眼睛我劝你就别当兵了,人家都快到眼前了你还看不清楚么?”

  余治说是这么说可他自己底气也不足,他不像张立宪是玩弓箭和重弩出身的,没有那么好的眼神,所以他看是看见了却绝对没看清,自芳山而来黑红二色的影像像是笼罩在烟雾里一般模糊,但他很快释然,烈焰骁撒开蹄子跑起来也是一团影儿,对面山上不过下来一匹快马——余治想到这儿心情也不好了,血海军举世无双,还有什么马能和他们的坐骑相比?

  一人一骑转眼到了跟前,马背上下来的少年不是昨天那一个,杏眼桃腮华光灼灼同样让人看直了眼,张立宪走上前去顺便踢了一脚做梦似的何书光,眼神再不好看美人的时候倒是挺清楚!

  “什么人?”

  “芳山明氏的人,我叫王天风,明楼少爷叫我来见虞帅。”

  “他自己怎么不来?”张立宪这一问是为了见虞啸卿之前压一压王天风的气势,他心知肚明明楼此刻不在芳山。

  “让他进来。”

  大将之风全在简单的命令里,王天风便知道说话的人是虞啸卿。张立宪几个对视一眼,大家都是一脸糊涂,想着主帅最近不得安眠就没人忙着去回禀,不知道动静怎么传到虞啸卿那儿去了,这会儿他的声音从大帐中传出来,他们只好领着王天风进去。

  “嘶——”

  张立宪快到帐前的时候听见身后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回头瞥了一眼是百夫长李冰,他伸着手停在半空,像要抚摸王天风骑来的那匹马又像难以置信踟蹰不前,可心里有什么好奇都得放在一边,张立宪揭开门帘对王天风说,“请吧。”

  王天风人虽冷冰可脸上常带笑,在虞啸卿帐中也是如此,只是笑意淡的几乎看不出来,张立宪几个轻车熟路找到自己的位置,而虞啸卿被王天风看了一眼忽然觉得不是滋味,“你们出去吧,不用保护我,他还能把我怎么样么?”

  “主帅!”

  “去吧。”

  同样的话虞啸卿不会再说第三遍,张立宪们不甘心的出去,走在最后的余治和主帅新的吩咐一块儿出来——“别围在外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张哥!”

  张立宪还在郁闷,他的伙伴李冰一边叫他一边跑过来,“那是芳山来的?”张立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是王天风起来的那匹黑毛红鬃的马。

  “是啊。”

  “我现在就想打芳山,推到他们的白塔再把那宝贝抢过来!”

  “你在说什么?”

  “你们没看出来吗?那是一匹魇兽,能辟邪驱魔日行千里的魇兽——”

  “闭嘴!”李冰还没说完被张立宪堵了回去,“烈焰骁还不够配你吗?!”

  “烈焰骁是战马,魇兽可是——”

  李冰还要再说却被何书光使劲儿拉扯了一下,何书光赶忙指着主帅大帐让他闭嘴,原来趁他们嚷嚷的时候最鬼精的余治已经摸回到大帐跟前了。

  余治也是白摸回去,没等他听清王天风说的什么虞啸卿音量不低的一嗓子已然飘了出来,他问王天风,“你说什么?!”

  “大少爷就是这么说的。如果您同意,请立刻准备。”

  谈话声再没响起,虞啸卿仿佛在思考,不一会儿王天风就从帐中出来,唤了一声“噙风”魇兽便朝他跑来。

  “原来是叫‘噙风’……”

  张立宪尚不及教训见了珍禽异兽就变了个人似的李冰,虞啸卿自己也从帐中出来了,他不再困惑,脸上有种怪异的狂热,但他显然下定决心——

  “辎重,去沪都采购开山碎石的装备,其他人带好手头能找到的绳子铲子斧子凿子,随时待命准备上山!”

  余治领了这莫名其妙的命令带了几个人赶去沪都,何书光和李冰忙着执行命令的另一部分带着手下找绳子铲子去了,前锋营这等琐事一向不用他们的头儿操心,于是张立宪留在原地追问了一句,“主帅?”

  “哪儿那么多问题?”

  话说的不客气可虞啸卿的眼睛给了他答案,张立宪心里一咯噔,不会吧……

  天光大亮的时候明楼回到芳山,王天风给他留了早饭,他一个人默默吃着,王天风坐在一边也没急着向他说声么。一夜没睡的人面色晦暗,一双干涩的眼睛强打精神,王天风忍不住开口,他怕明楼困极了就这么睡过去。

  “大小姐怎么说?”

  明楼不知从哪里拉回思绪,迟了一会儿才朝着王天风抬起头,“我这半边脸还疼呢。”

  王天风没理他的笑话,“你活该。”

  “怎么,你还有别的办法?”明楼咽了一口豆浆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不想惹火虞啸卿,也不想要垂死挣扎的做派,就算真的死到临头,我难道不能悠闲的给自己留点尊严?”

  “尊严?你还好意思说尊严?我宁可你战死白塔之下也比你现在做的强些!”

  “现在怎么了?”明楼好似豁出去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让王天风的冷嘲热讽全砸了软垫子。

  王天风懒得再和他说话,明楼自己往枪口上撞:“看不惯我忘祖忘本,你又为什么帮我?”

  言尽于此,明楼低头专心吃他的早饭,王天风看了他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明白又好像一点都不明白眼前这个人。

  明楼的主意是应对虞啸卿的最佳方案,不需要太多机灵就能想出来,王天风不理解的是他施行起来就那么坦荡,一丝丝心理上的障碍都没有。看着明楼给自己盛第二碗粥,王天风如鲠在喉,这人未免太绝情。

  又静了一会儿明楼才说,“你只当是我疯了。”

  话里藏着的心酸像是一尾透明的鱼,身子一拧就再也寻不见了。

  于是王天风让明楼安安静静的吃完了早饭,大少爷把碗碟推到一边,正色问道,“他说什么时候上山?”

  “他说只要你准备好了,血海军随时恭候。”

  随时,是随什么时呢?明楼抬头仰望着白塔雪一样的穹顶,徒然生出几分苍凉与留恋——“这塔里,你还有什么要办的事吗?”

  像是问别人,也像是问自己。

  “我能有什么事?鲸群把阿诚送到哪儿去了?”

  另一个人的名字让明楼心里生出些许暖意,“他啊,当然是去了一个信得过的人那里。”

  王天风不知明楼所说“信得过的人”是谁,他只知道那人的所在一定远的望不见沪都。

  “你觉得对他公平吗?你明知他把你看作他的一切!”

  明楼先不回答他,皱着眉反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

  王天风一眼瞪回去,“我只是觉得你处处都在找死!”

  明楼觉得新奇,死还用找?

  “说动血海军发兵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他们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决心这次非毁了明家不可,现在来找我们的只是虞啸卿,但绝不会仅仅是虞啸卿一家。虞啸卿这个前锋平了芳山便罢,若没有,第二波第三波不会紧接着来么?太危险了,我一个顾不到,他又该怎么办?我不知道他分化成了亡灵法师,就算知道也不会留下他,比起他替我抛头颅洒热血,我更愿意他待在安全的地方等我去接他回来。天风,换做是你,你要他去冲锋陷阵?”

  明楼的问题王天风没办法回答。

  “依着他的心思,他要留下,依着你我的心思,他就该走的远远的,只盼着这件事完了你能有命去接他罢了。”

  “别那么悲观。”

  “我才不是悲观,是你不按常理出牌,我不得不听天由命。如今你要拆了白塔也好,毁了祖宗基业也罢,那都是你明家的事,和我相关不过是只要你想清楚了,我就会在我的位置做好我该做的。龙雀刀的事谢谢你信任我。”

  剩下的话王天风没有说也不会说,如果没有这种信任明楼绝不会孤注一掷要拆毁白塔挖开地基,凤章重见天日的时候就是清算龙魂的每一笔血债的时候,明楼自负白塔之下埋着他和他两个人的清白。

  也就是为了证一个清白,他竟然要毁去自己家族的象征!

  王天风思绪至此一片空白,他搞不懂明楼那个脑子里是怎么想的,这么做值得吗?还是像他自己说的,只当他是疯了?

  他的声音结束混乱——

  “帮忙收拾,三天的时间还剩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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