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外太空

金荷志·梦里花落篇·章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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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春风吹雪

直到上元,明楼和迷龙两个都在鸽子坳过得风平浪静,但迷龙心里清楚,这平静下面蕴藏着大风暴,他像是在局里,又像是在局外。迷龙守望的不是和平,不是春风送暖,是天上落下一痕水珠儿,是一场细雨慢慢瓢泼洗刷一方山河。他照旧到边防站点卯,大大咧咧漫不经心,偶尔望向他的朋友,明家少爷的眼睛里酝酿着一场风雪,迷龙望进去,只有茫茫的一片白。

曾几何时,这眼睛是晴湖澄澈,波澜不惊。

迷龙暗暗叹了口气,他看明白了,明楼正在经历的,是他人生的一个坎儿,明楼正在渐渐变成另外一个人,从少年到一个他们都未知会是如何面貌的青年,而成长总是独自的,所以这是一个似乎与迷龙有关却完全属于明楼的局。

迷龙旁观着,渐渐觉得压抑,他怕他比明楼先沉不住气。

可明楼……

他到底做不了一个纯粹的少爷。

正月十七的清早,启明星刚落下,东方还没泛起鱼肚白,迷龙就被刺骨的寒意冻醒了,窗户没拴好,他裹着被子下来关,窗棂合上的一瞬间,他的心也跟着咯噔了一下子。

这一天迷龙没到边防站来,明楼不疑有他,上元节后站里正常上班,人员齐备,迷龙再在这儿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早会之后明楼在办公室抄文件,直到李秘书从门外径直走到明楼桌前,笑盈盈的看着他不说话。

沈秘书停了笔,“梅姐。”

李秘书的名字是馨梅,沈秘书和各位同仁相处日久,彼此称呼难免亲切起来。

“陪我去买两件衣裳。”

“现在?”沈秘书挑起一边眉毛。

“这是公务。”

陪女人逛街。

无论沈剑秋还是明楼在两个钟头后都确定要把这件事作为单独的命题重新审视,带曼春出门,小姑娘一门心思都在自己身上,和明镜出门,长姐比男人还要雷厉风行,这位梅姐姐么……此刻儒雅如沈秘书笑容也有点僵。

但李秘书说的不错,这的确是公务,鸽子坳周围的山里多走兽,尤其出白狐,只是不知秘书室的头儿亲自精挑细选出来的几件皮毛衣服将来是谁来穿,沈秘书深吸了口气,他的微笑又重新噙在了嘴角。

沈秘书知道陈站长的来历很大,出身猗州望族,又是现任猗州牧的妻舅,北拒祚州军数年,一朝鱼跃便是腾龙,有些人,注定是要走上层路线的,正因为如此,沈剑秋选了鸽子坳做跳板。现下里,沈剑秋微微眯起眼,目之所及李馨梅正故作挑剔的抚摸着一件坎肩儿的风毛儿,渐渐的那只手蒙上虚影,心思远飞的明楼在这迷离中看见,他等待的机会就在眼前了。

“剑秋,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我看这几件都好,不如都包起来吧。”

青年女子眉开眼笑。

沈剑秋提着衣包送至李宅。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秘书本本分分兢兢业业,他耐心等着,直到时间逼近旧历二月,权贵们私下无数的密谋和交易终于有浮出水面之势,不知何处风声,猗祚两州议和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边境,这小道消息比春风更使人躁动不安。

边防站里也不宁静,相比起来因迷龙的关系受的挤兑简直微不足道。

天下九州,群雄逐鹿的年代,军方的势力就像一座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远不及暗中十一,聪慧如明楼在蛛丝马迹里发现,不大的鸽子坳边防站里攥着的是猗州北方边境的半条命,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不是不后怕,谁叫他是趟进来之后才发现水太深了,事到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是做一名和桌子椅子毫无区别的小职员,还是真正变成那群“人”,融入那群“人”。明楼深知第二条路的险恶绝非等闲,边防站的日子里他见惯了消失的异己同僚,他抄写的文件里一门一户是寻常,就是一座城也说没就没了,强压着自己的心惊肉跳,箭在弦上,顾不得即使在雍州故土搀和进军部稍不留神的下场也是连骨头都剩不下。

明楼只得一样比别人强,刀山火海,他绝不退堂。

边防站里人心浮动,位置不上不下又有点资源的“同仁们”心思都活络了了,想趁着机会再进一进位,便是少有的几位背景雄厚的同僚也坐的不稳,至少一旦停战,他们围绕军需民生的产业要减收多少?看来看去,也还真就是沈剑秋这样“孤苦伶仃”的“布衣”宠辱不惊。

明楼有他不动声色的道理,他知道,瘟疫一样流行的“小道消息”这次还真是真的,他的依据是,他去“逛街”了。李馨梅家境殷实,可前前后后三百四十多件皮毛衣服也不是她李家能消受的起的,前些日子秘书处经手一本账簿,受过西方科学教育的明大少爷稍一琢磨就明白了,李馨梅采购的贵重衣物和已然备下只不过明楼没过眼的奇珍异宝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达官显贵的家眷们。有意思的是那三百四十多件衣服,刚好是一届峰会重要官员主要家眷的数目——要一齐遇见那么多官员的场合,除了议和还能是什么?

二月中旬,猗祚两州州阁同时放出消息,战乱于现实无益且徒增民忧,多年恩怨亟需化解,经照会初步达成共识,猗祚两州议和大会三月初将在中天柱举行,双方诚意十足。

两州和谈,十余天的准备时间看似有点少了,可人家官方消息不是也说了么,经照会初步达成共识……此语也算承认去年冬天就露出来的议和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想什么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边防站盈沸翻天的时候,独自望着窗外灰蒙天空的身影就格外萧索,从李馨梅的角度看去,沈秘书稚嫩的侧脸超不过十七岁,她暗叹一声,猗南的人皮肤就是好呀。

“想家。”沈秘书比来时瘦了许多,个子也长高了些,他穿一件素色长衫,背影就像空山里的云烟,等他回过身,眉间未散尽的清愁给这云烟既添了水色又添了亮色。

李馨梅一笑:“你家里不是没人——哦对不起。”

沈剑秋摇摇头表示没事,这举动让李秘书一愣神,及至他问她,她才费力的想起自己来做什么。

“站长说,你跟他去中天柱,负责咱们站在议和大会的文书往来。”

看李馨梅甫一进门的神色,沈剑秋就猜着了几分,及至心中大石落地,脸上的喜色刚浮上来又被压了下去:“那,梅姐你呢?”

李馨梅故意斜了他一眼:“怎么,飞上高枝儿就不知道自己斤两啦?我当然也是要去的,而且是‘第一秘书’,你这样的‘添头秘书’就不用关心我了。”

沈剑秋知她玩笑也被说的讪讪,赶紧把话题扭到自己初来乍到参与这样的盛会需要注意的事项上去了,李馨梅嘱他谨言慎行,只听陈瑶卿和自己差遣便罢,祚州是外人不必说,就是猗州本州大员的指派、哪怕职位再高也都要设法脱身不去执行,以免被有心人利用。

“递一杯茶水都不行?”

“不行。这次与会人员都有自己的随从副官,会场更是戒备森严,禁止无证出入,端茶倒水都没有咱们插手的份。剑秋,你也不用兜圈子,我知道你想什么,在这些琐事上得罪了那些大员也有站长兜底,顶多照顾对方面子训斥你几句,不会真的怎么样,咱们站长还是分得清里外的。”

被拆穿心事,沈剑秋微红了脸低下头道:“谢谢梅姐提点,这我就放心了。”

“鬼心眼儿真多。赶紧准备准备吧,咱们随时出发。还有一件事,你的朋友就不要陪你去了,并没别的意思,一来规矩多去了也见不到,二来耳闻那一位炮仗脾气,以免节外生枝。”

“是,梅姐,我知道。”

迷龙那边打了个喷嚏,而沈剑秋这边并未听李馨梅之言立即准备出差事宜,他重新坐下,捻着钢笔盖子仿佛在发呆。他在心里计算着李馨梅的脚步,直走,经过擦得铮亮的水磨石地面的长廊,在尽头转弯,敲门后直接进去,这会儿她应该在站长办公室“汇报工作”了。

站长办公室里罕见的堆满了文件,连沙发茶几都没放过,办公桌上最薄的一叠都有半尺厚,陈瑶卿本人坐在高高的文件堆后面闭目养神,面前摆着一册摊开的报告,眉批到一半就中途而废了。

“通知他了?”

“通知了。”

陈瑶卿吸了口气睁开眼,“怎么样?”

“毛头小子,平时稳重,遇到这样的事还是掩不住情绪,此外还有些拐弯抹角的小聪明。”

“什么样的小聪明?”

李馨梅把刚才的情形复述了一遍。

“可堪大任吗?”陈瑶卿问她。

“我觉得——”李馨梅话到一半生生勒住,“站长,察人不是我的特长啊。”

风闻陈瑶卿掌珠对沈剑秋有意,但还有个迷龙,关乎沈剑秋个人,李馨梅这话是无论如何也答不上来的,窘了半天,陈瑶卿才说,“去吧。”

李秘书巴不得应一声,利落的出去并关好了门。

站长办公室的门没有被再次打开,因而寂静中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显得格外骇人——

“我可以自证清白了吗,陈站长?”

说话人一口似是而非的猗祚边境口音,语气中像是抓着陈瑶卿的什么把柄一般透出兴师问罪的味道。

循声望去,李馨梅在时看见堆满文件的茶几上此刻除了一只茶杯什么都没有,而茶几后的长沙发上则无中生有的坐着一个人,这人姿态豪横而舒适,茶杯空空如也,显然他已经在这儿坐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陈瑶卿没急着回应,他亲自站起来泡了壶茶,提到茶几旁边单人沙发上坐下——他本来是想坐长沙发的,可霸占着长沙发的不速之客明明坐着也觉得张牙舞爪并且丝毫没有谦让的意思,陈瑶卿不得不拣了较远的座位避开强大气场。

“张少爷,”陈瑶卿把空杯注满水又推到他口中的张姓少爷面前,“你要他死,我就着手让他死,只是陈某虽然位卑,也是猗州官员,眼下正是多事之秋,牵一发动全身,不能不谨慎,只要查明不是关键人物,你陈少爷说让谁死、让几个人死,又有什么关系?现在我已经不怀疑小沈,我答应你清除他,就一定会办到。”

张少爷腹诽了陈瑶卿这老狐狸的厚脸皮却也奈何不得,毕竟他是地主,而自己确实有求于人,冷着脸哼了一声,半天才说:“那就谢谢陈站长了,我领你的情。”

听了这话陈瑶卿微微一笑:“张少爷,您的人情我可不敢要报偿,今天不会,以后也不会,如果张少爷怜恤我一把老骨头禁不得一惊一乍,下次您微服私访到鸽子坳可一定跟陈某人早早打个招呼。”

“我打了招呼你就不调查我了?”

“张少爷,你不要混搅,从前你无意功名可以随性不羁,但今非昔比,我愿意在你身上下注,张少爷也该友善合作真诚相待吧?”

陈瑶卿句句敲弹,正触张少爷心中所想,一身骄横之气不见收敛反而更加阴狠,陈瑶卿知他心中有本细账,可无非是些乌漆麻糟的事,真正的核心是不会变的,想到这儿陈瑶卿不由眯起眼,看着年纪差不多,可外面那个沈剑秋却比张少爷不知差了多少层级,刚才李馨梅所述和平日里观察,沈剑秋不经意流露的“小家子气”既是他的“身份证”也是他的“索命符”,区区一孤儿,怎比得上十万虎狼。

张少爷冷笑了两声,“有求于人就要受这个窝囊气,我要专心收拾我那几个兄弟,至于其他,就拜托陈叔叔了。”

陈瑶卿不担心张少爷如何收拾他的兄弟们,他做的本来就是没本的生意,替一个庞大家族的继承人之一铺平通向“唯一”的道路,杀个把有累继承人名声的倒霉催又如何?怪也只怪沈剑秋招惹谁不好,要招惹最后一朝皇族最紧要的几位公子之一!

张少爷——九州皆知末代皇室,他游历四方都是隐去真名自称张氏的——盯了一眼陈瑶卿,早春明亮的日光照出异族浅色的瞳仁,被那双眼睛一盯,陈瑶卿从头凉到脚,哪儿还敢再冒领那一声“陈叔叔”!

迷龙,迷途之龙,可终究物是人非,迷途知返,他不请自来出现在陈瑶卿的办公室,稍微展示家族秘术陈瑶卿就不再怀疑他的身份,那一刻他的出路已然明确,而他要杀的人……

早春时节,乍暖还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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