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外太空

【楼诚】蛇传 44

四十四  裂痕

“发生么愣?还不开门请我进去?”

放眼天下,能这么理直气壮呵斥阿诚的,大约也只有这一位了。

男人,偏瘦,三十往上四十不到,明明穿西装更精神偏偏要套在朴素的中式长袍里,仿佛一抹灰色的影子,是贴合这个时代的柔弱落魄的文人模样。生了一双桃花眼却让人不敢歪想,被他随便瞥上一眼都能从头凉到脚。男人走路极轻,步调不紧不慢,可这距离太短,眨眼也到了跟前。

阿诚依从了本能的反应,立正站好低下头,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师父”。

王天风慢慢抬起右手,阿诚瑟缩了一下没有躲,接下来的事情足以证明他并不是要打人,那只手停放在了阿诚后颈,干燥又温暖。

他其实很高,阿诚无甚必要的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从幼年到青年,无论模样怎么变,行为怎么叛逆,闯出的祸多么不可收拾,在师父面前自己好像从未改变一直都是个孩子,现在长这么高了,他也依然能摩挲到自己的后颈。阿诚鼻子有点酸,在数十年的记忆里这场景都是温馨而罕见。

在王天风不发疯的时候,他是个慈爱的师父。阿诚永远猜不透相处了四十多年的师父在想什么,但是毋庸置疑没有他就没有他,他现在也仍旧是他的雏鸟。

当然,仅仅是在他不发疯的时候。

“在师父面前,你也要护着他?”

有些话原本可以不说,但王天风一定会说出来伤人伤己。他亲自带出来的徒弟,唯有对阿诚投注的心血任何一个弟子都不能与之相比较,他王天风什么时候做过从婴儿开始一点一点把谁拉扯大的事?可眼前这个向自己俯首的同时全神戒备挡住身后那扇门的青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比起疑问王天风这句话更像是嘲讽,他不需要他的答案,他知道他在矛盾,手掌告诉他这孩子的颤抖,他的眼眶一定是红的——这就足够了,王天风满意于阿诚这种痛苦。

“我忤逆了师父这么多年,不差这一笔了吧?”阿诚红着眼眶抬起头。

事实证明自己猜中了,王天风露出一丝笑意,“你明明就很怕。我能给你那样东西,再笨的脑子也该知道我想进的门就没有谁能拦住。”

“师父——”

“好了,父慈子孝的场面就到这里吧,开门让我进去。”王天风指了指旁边一摞报纸,“你从来不看报吗?找我的寻人启事登遍了上海所有报纸,我送上门来又不让我进去?”

报纸?!

王天风很有耐心的等阿诚亲自查阅了每一张报纸,暗想这就是亲徒儿的待遇吧,换了别人,早就在投胎的路上了。

片刻之后。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一摞报纸拍在办公桌上,明楼确信自己的答案能让阿诚压着的火立刻发作。

“这是找王先生最快的办法。”

如果阿诚问“为什么我事先一点都不知道”今天的事还好办,可他瞪了明楼半天终究什么都没问。

“阿诚,到这儿来。”早在沙发上坐好的王天风示意了一下自己旁边的空位。

一边是黑着脸的阿诚,一边是一脸欣快的王天风,明楼自觉这个丑女婿是当定了,只是没想到他与王天风的第一局这么快就败下来。阿诚之所以什么都不再问,那是真生了明楼的气,明楼未必要害王天风,但特勤局是什么地方?谁能保证王天风不会因此招致危险?阿诚生气了还不发作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要保证王天风能安全的走出特勤局。明楼登报找王天风,蒙在鼓里的阿诚优先考虑谁,亲疏立见。

“王先生,明某想请您帮个忙。”

“你觉得我会答应?”

王天风肯给面子才奇怪,不过明楼也不急,“如果您没有意向,今天就不会来。”

“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用常人的思维来判断一个疯子。在东海你差点害死诚儿,我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

“可事实是,阿诚没有死,我也不会让他死,先生的托付,明某绝不辜负。”

“强词夺理,混淆视听。你觉得,这就是你跟我谈条件的仰仗?一把钥匙而已,随时可以换个保管人。”

绝对的实力面前,谈判和明楼预期的一样一边倒。

“先生面前没有公平可言,如果您要带走阿诚,请便。”明知前面是个火坑,明楼也毫不犹豫的跳了。

手指叩了叩膝盖,王天风没理明楼转向了阿诚,“诚儿,你听见没有,我给你保命的建木,你转送了这样一个人。”

“我只是仆人。”阿诚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没有谁的落魄是无辜的。而你,从小到大,一直都不听话。”

教训徒弟就教训徒弟,为什么要影射凤凰灭族之事?明楼总算知道了阿诚偶尔言语刻毒是跟谁学的,比起王天风三言两语让他几乎落下泪来,阿诚学到的连皮毛都不算。

王天风站起身来抻了抻袍子,“明局长的待客之道真让人不敢恭维,来了这半天连杯冷水都没有。”说着人就往外走,阿诚赶紧跟上,明楼有明楼要求王天风的事,他也有他必须得师父帮的忙。

明楼端起咖啡,虽是怒火中烧时放下,但到底半分也没洒在外面,入口余温透凉,加再多糖也遮不住苦涩味。王天风是什么人,他明楼是什么人?自己想去支使力通三界的木神君,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王天风面前,明楼能拿出来的筹码,就只有一个阿诚而已。

他参透了王天风那句“阿诚不能死”的含义,凭这一点王天风能有九分答应他,但他图谋的事情必须做成容不得一分的可能,最后的空当他只能用阿诚去填。他需要让王天风看到,自己是理想的钥匙保管人,他可以激怒阿诚可以刺痛阿诚,可以逼着阿诚无论何时都能在隐忍中活下去,这是王天风的目的,他也一样,他们也都在利用这个目的。

王天风会答应他所求,为了时时刻刻提醒着阿诚,他是被利用的。

咖啡已经冷透了。

已有的还要给他更多,没有的要连已有的都夺去。

覆水难收,也早有预兆。昨夜耳鬓厮磨亲密无间,临门一脚却一个迟疑一个装糊涂,一个任性又被另一个纵容,阿诚本就没有给他全部的信任,他问心有愧又哪敢再强求。

骨瓷的杯子被人从手上取走,换了一盏热茶。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只要有先生的命令,我会出现在任何地方。”

“你会不会听我解释?”

“先生不是常常对我说,自己有答案的事情就不要去问。我也不想以解释的方式再被先生伤害第二次。”

“是啊,木已成舟,何必解释。”伤害是从定下计划的一刻开始的。

 “先生是唯一一个能说服王天风的人,没有您这一出弃车保帅,我求师父的事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答应。”

“阿诚……”

“先生其实不需要解释,先生想做什么我很清楚,我理解先生,也绝不会原谅。您能体谅我吧?”

明镜没有料中,明楼和阿诚晚上回家的时候脸色更难看。

而没过多久,明台邂逅了一位小姐。

“大姐,你不知道,乱糟糟的舞会上她提起裙摆向我走过来的时候,就像一只白色的蝴蝶穿过万紫千红,一点不像别人那么俗气。”

“是哪家的小姐能让明台这么高看一眼?”

“她叫于曼丽。”

明台头一次讲起哪个女孩子会既兴奋又羞涩,早就操心他终身大事的明镜暗暗欣喜却不说破,装着听不懂继续套明台的话。姐弟两个说的兴奋,并未觉得阿诚听到蝴蝶二字的时候就起身去了厨房有什么不妥,也没有看见一张报纸遮住明楼眼底的悲哀。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于曼丽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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