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外太空

【金荷志·暮雨河山篇】第三章

有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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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雨说下就下,来势汹汹,王天风没带伞,一路跑着回来,青石的院子腾起团团水雾,他顾不得雨打芭蕉之娇美,躲进屋里扯毛巾擦脸。

  湿哒哒的头发不再糊着眼睛,王天风才发现这屋里还有一人。

  面如莲萼,紫衣娉婷,是明镜。

  王天风还是吓了一跳,连忙堆上笑容:“大小姐,你来了。”

  明镜态度沉稳,抬手示意王天风坐下,王天风靠着椅子边儿坐下,笑容依然讪讪,明镜不由笑了:“你不用慌,我来看看你和明楼。”

  王天风暗暗叫苦,就是知道你这么说我才慌。

  “你们住的还习惯?吃的还好?”

  “我们一切都好。”

  “我看屋子还干净,是你整理的?”

  “大少爷每天上学,我每天无所事事,闲着也是闲着。”

  王天风心想,快了,该来的总要来。

  明镜吸了口气,问他:“明楼呢?”

  就是这话,王天风竭力使自己表现诚恳:“大少爷还没放学呢——”

  任王天风漫天扯谎,明镜但笑不语,她可不会就这么被糊弄过去,直到王天风自己撑不住:“大小姐,大少爷确实和我说上学去了,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你们二位待我客气,但天风还自知和大少爷是什么关系的。”

  明镜皱着眉,王天风是借明家门楣遮雨的,明面上就是明楼的仆从,王天风说不知道多半是真的不知道。

  “他平常都和什么人来往?你们住在一起,至少知道什么人来找他吧。”

  王天风心想有自己这岑州逆臣在,明楼藏还来不及,哪儿还会带人回来?可这些话万万和明镜说不得。

  “大少爷才搬来一月,暂时还没什么人来。”

  “没人来……那就算了吧。”王天风刚松一口气又听明镜问:“你从哪儿回来?”

  好在王天风早有准备,“当铺。”他答道,“大少爷让我没事儿去转转明家的铺子,顺便熟悉沪都,还说过几天要一起去田庄。”

  明镜半信半疑,但王天风话已至此,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王天风趁着空隙连忙起来给她沏茶,在那儿干坐着明镜不定一会儿又想起什么要问他的,他有点明白明楼为什么要躲出来了。

  被王天风默默念叨快点回来的明楼此刻真的在学校。

  他旷课半年之久,回校之前已从旧日交好的同学那里知道曼春在他离开后不久就请了病假一直没来,是否办理了退学便只是同学听说而没有实据,明楼先返校,汪家的人自然不会让曼春再和他碰面。聆光原本就是开放兼容的学校,学生流动快,明楼回来时同学中熟识的面孔少了大半,有了在鸽子坳秘密活动的经验,聆光教务室的门禁对他如同虚设,何况他又是以绩优生兼助教的身份光明正大走进去的。

  曼春确实退学了。

  明楼看着档案心中仍能觉出一丝刺痛,复勘两遍没有蹊跷也就放下了,他今天之所以迟迟没有回家,是因为他想自己去一个地方。

  灰扑扑的看门人,花体字的门牌,什么都没有变,仿佛他昨天离开,今日又回来。

  水光接天,山色如流。

  看了多少次都依然震撼。

  不知过了多久,在明楼的眼睛里只有蓝与绿的时候,一道灰扑扑的影子走了进来。

  “老——先生。”明楼的迟疑是因为他认出了来人是谁,没想到干瘪萎缩的看门人站起来竟然这么高,而且稀奇的是,看门人很少会走进自己把守的领地。

  “你对着这死物,能有答案么?”

  老人说的“死物”,是海国全景沙盘。

  “我只是在面对我的问题。”

  “只面对不解决也是不行的。”

  老人说话慢,也不带什么感情,然而明楼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我不知要把问题解决成什么样子,所以我也不知如何动手。”

  “至少你知道你不希望它是什么样子。”

  “我……不希望它是现在的样子。”

  明楼有一丝恍惚,隐约觉得自己今天话多了,但为何反常他却不清楚。

  “那就粉碎它,然后塑造成你希望看到的。”

  明楼盯着这口出狂言的老人——

  “你是谁?”

  明楼没有得到回答,也笃定至少今天他得不到回答。

  风声水声在一老一少之间徘徊,海国图景将他们的脸映成一片森然绿色。

  “明少爷,从你第一次单独到这儿来,你就总是特意抹掉这沙盘上所有的疆界线,你想要什么你心里早就知道,老朽只是一点拙见,给你一个着手的地方作参考罢了。”

  明楼望着那长江大河高山平原,吸了一口气问道:“统一九州?”

  他像是问别人,又像是问自己。

  老人笑了起来,笑声和他这个人一样灰蒙而苍老,“九州?那这些又是什么?!”

  他朝着那锦绣河山一甩袖子,乌云凭空而生隐天蔽日,密密麻麻的紫色电蛇在狂风中翻滚,倾盆暴雨瞬间压下所有天籁,陆地与海洋尽皆殃及徒留几声呜咽。

  “明少爷,如果你的胸怀里有这天下,何必畏首畏尾?勾心斗角不过是你的修行,你不该叫江湖恩仇蒙了眼,须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四海将才多如牛毛,你怎么知道你没有雄韬伟略统帅天下?”

  明楼承认,老人的话太有煽动力,一人一州如何,九州寰宇如何?他心里有疯狂的念头在叫嚣,然而一瞬间他清醒过来——

  “多谢老先生抬爱赐教,但恕明楼不知好歹,明楼的路,明楼自能担当。”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怒气,他平静说道:“明少爷,你的身不由己还用我多说吗?”

  “身不由己也好,唯我独尊也罢,这都是明楼自己的事。老先生既有这问鼎天下的心,何不自己去?明楼竖子无谋,就不搀和了。”

  “小小年纪,如此顽固。”

  明楼拱拱手算是辞行,转身便走,没几步听那老人在身后笑道:

  “好小子,你是想诓出我的身份?”

  明楼脚步不停,连头也不回,只有那老人沉不住气——

  “你不就天下,焉知天下不来就你?”

  这些都不是明楼想听的。

  明楼一路出了校园,大雨滂沱也不躲闪,泥浆和雨水污了他英俊的模样,但是他多么喜爱走在这大雨里,世上的一切都不再与他羁绊,他是自由自在的。

  ……

  雨停了明镜才走,对明楼这么晚还不回来先记一笔账,王天风战战兢兢送走这位活祖宗刚松了口气,那边一根刚出土的山药就向他扑来,王天风吓得往后一跳就要关院门,没想到山药更快一步一脚踏在门槛上——

  “明楼?!”

  大少爷平日精心打理的头发湿成一团水草,高贵的银灰洋装脏成抹布,难怪王天风认不出,可王天风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杨布家的狗,怎么还凭衣服认人了?!

  看清是谁王天风赶忙让开,明楼从他面前风似的刮进门径直进了东厢的卧室,王天风跟在后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简直不知要怎么心疼他精心保养的海青地毯。

  王天风跟着进门,他看见明楼怀里还抱着个孩子了。

  小孩儿身上也全是泥水,衣服完全看不出款式,又是身形没长开的年纪,王天风一时看不出男女,但瞧着明楼焦急的样子连忙帮着摊开一床被褥。

  明楼把孩子放平了,小孩脸色灰白,身上瘦的吓人,王天风伸手搭了一把脉象脸色登时一变,又俯身听听胸音,愣了片刻才满脸不可置信望着明楼,“死人?”

  “你才死人!”

  明楼把小孩的头微微扶起,扒开眼皮给王天风看,王天风刚一凑近,一缕灰色妖风就朝他双眼直扑过去,幸亏王天风躲得快,妖风后劲不足打了个盘旋就散了。

  “你谋杀呀!”

  “谋杀你还有机会叫嚷?!”

  明楼毫不客气的顶回去,王天风气了个倒噎却深知不是斗嘴的时候无可奈何。

  “幽冥鬼气?”

  “现在怎么办?”

  王天风和明楼异口同声,前者忍了忍让后者先说,只听明楼问道:“你懂不懂鬼神之学?”

  王天风瞪了他一眼,“鬼神之学?你当我是百科全书?这是活人炼鬼之法,要我说你趁早把他送回去,养他的法师不定怎么找他,你何必开罪一个道行高深的死灵法师?”

  “我问你的是如果我想救他现在该怎么办!”

  明楼像头暴躁的狮子,王天风不知他发什么疯,本想叫他先冷静冷静可看明楼锋芒只能老老实实的说“我不知道。”

  “出去!”

  出去就出去,神经病,王天风转身就往外走,却听身后那狮子又在咆哮:“打盆热水进来!”

  去他大爷的,王天风简直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送佛送到西,打了热水拧了毛巾还带了温补养元的药进来——药是明镜送来那堆箱笼里找的,王天风想自己还不算太倒贴。

  后面的事才叫稀罕,王天风并没克制住揉揉眼睛的冲动,明楼那个阴晴不定狮子脾气蛇蝎心肠的大少爷居然会伺候一个不知哪儿捡来的倒霉孩子?瞧那怕冷着先盖上棉被再解开衣服擦洗的细心情状,王天风只觉胃里一阵腻味。

  前期处置是不错的,王天风冷眼看明楼把小孩儿搂在怀里喂药,小孩儿身上穿的是明楼睡衣,睡衣上勾画着牧师一脉的符咒,银光闪闪压制着孩子身上的幽冥鬼气,这法子虽不能根治,但一时半会儿死灵法师也找不上门来。

  “你怎么还在这儿?”

  要不是明楼一脸泥巴王天风怕打他脏了手否则真要揍他,话说一脸泥巴还这么张狂!

  王天风朝天翻了个白眼决定不跟他计较:“你是不是想跟我要什么东西?”

  明楼一脸看白痴的神情:“所以我问你怎么还在这儿!知道你还不快去准备!”

  王天风愤愤不平,摸出一柄小银刀在小孩儿指尖取了血,十指连心,挨了这一刀小孩儿都没睁眼,王天风懒得看明楼,一脸心疼的样子没的叫他恶心。

  半夜王天风去替明楼的时候听他在念叨一个名字,阿诚,于是王天风思索片刻,终于脚步换了个方向回房去,明楼自己造的孽,他王某人就不搀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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