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蛇传 72
七十二 借道
簌簌——簌簌——
铁链摩擦着地面，高瘦身影幽灵一般穿梭在青灯明暗，倾壶有酒，伸箸有食，卷帙浩繁如星海，上古神文艰涩难懂，搁罢手中卷，遥祝明月台，半壶入愁肠，剩下的全浇了身后伤。意志醒了又灭，灭了又醒，回想起来，一生都是囚徒，只是再也没谁似这般神器为枷，祖地为笼，穿骨之痛习惯了也就好了，深宫常寂寂，一晃八百年。
万寿宫中无日夜。
明诚从梦中惊醒，帐外叮铃声响被寒冷冻得格外好听，披衣下地，外面的人看见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掀了门帘，里面的人望见白马银鬃红缨如血。
明楼牵缰，幼子坐鞍，马颈上一串银铃响叮当。
白雪世界里，不约而同的想着，这十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醒了？”
“醒了。你们睡得好？”
“好——”
“许先生身体怎么样了？”接下明楼话茬的是梁栩，小娃在鞍上居高临下，话虽这么问却没一点关心答案的意思，嘻嘻一笑故作天真，“防务长贵人事忙，以后还许先生请照看好自己，再有下次我伯伯可不一定顾得上您了。”
阿诚心里好笑面上却不敢露，拱了拱手，“谢小公子关心，许某一定记在心上。”偷偷瞧了明楼一眼，妖族的枭雄也是按着额头毫无办法。
瞧瞧，我的儿子都变成你的了。
这能怪我嘛。
好容易躲过大哥一顿打，怕是日后逃不过儿子这一劫。
自作孽。
落在梁栩眼里，两人不过点头致意，哪里想到这么多花哨。
“外头风大天寒，许先生受了伤还是回去歇着吧。”
“是，防务长。”
明楼听见“防务长”三个字里的笑意，一时面皮臊热不由一声轻哼带过，转头牵着白马和梁栩去了。阿诚望见他二人融洽不是父子胜似亲生，重伤所致的脚步虚浮终于踏实下来。
“许师兄这是怎么了？你听他叫防务长好像话带讥诮了么。”
“这些年一直仆从明长官确实委屈他。”
……
簌簌——簌簌——
远处观望的目光消失了，醉眼迷离的年轻人伏案睡去，嘴角一丝浅笑却是顽皮。
郭骑云自觉不理他就够残酷，可终究还是纵了他，万寿宫的典籍，怎可轻易给那样一个聪明绝顶的疯子去细看。
八百年的参详还找不出逃出去的办法，那他明诚就别再做什么神，找块豆腐撞死是正经。
他等了二百年才挑破万寿宫主人的身份，同样可以再等四百年去实施他破釜沉舟的计划，不太早不太晚，花几百年营造一段可信的心境变迁，利用他唯一师兄的恻隐和慈爱，在一切仍可挽回的关头，结束这八百年的不死不生。
酒尽金樽寒。
失意时无数次走过黑色的宫廊殿宇，磕碰再所难免，消愁的金杯终是被磨得边缘锋利。
你就不能安生吗？
这一问，代他的师父，师兄，和大哥。
端坐殿中，明诚回忆起的是王天风从不留情的手段，郭骑云消失在宫门外的背影，明楼双目失明仍不肯放弃的筹谋。
“你们不是也都有自己的局么……”
金光凌厉，划破前路漫漫。
扯过一只酒坛垫手，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其中，随着体温流失，另一种刚猛的热度迅速蔓延开来。
火星跳跃，明诚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忽然身上一轻，幽冥路开。
失去实体使那纵身一跃看起来轻飘飘，幽冥牵引，捆仙索神文流转切断了席卷而来的命火，四周虚无晦暗，阳世的大门在身后关闭。
凤凰的神魂，照亮了冥界。
明诚想找个过路魂魄问话，结果他们见了自己跑的比人见鬼还快，好不容易被他遇到一个动作慢些的，还没碰到边儿只是被他周身光芒近了身那鬼就滚汤泼雪灰飞烟灭。
“凤凰不入幽冥自有道理，君上，请您饶了这些魂魄吧。”
说话人亦不敢靠近，垂着头远远立在一边，明诚见他旁边还有一个打扮相仿的影子大抵猜到是谁，微致一礼道，“我无意为害冥世，只是能否让我见一见阎君？”
“他老人家已在来的路上。”
明诚失笑，“真是怕我四处走动祸害亡魂么？”
两位勾魂使默然。
也许这是个很无趣的笑话？明诚不再言语，好在阎君来的极快。
“凤君，我冥界和你凤凰一族创世之时便有约在先，互不涉足，不知凤君此来为何？”
“借道。”
“这……”
“我从昆仑神域来。”
阎君点头，“是了，想从那地方想重返旧世，上天无门，非得走幽冥一途不可。不过即便是取道，凤君此举也太冒险，你若不是凤族，我定要你在此长留。”
“凤族？”明诚挑眉一笑，“可就我所知，不久前这里还走脱过一条冥龙。”
阎君变了脸色，“你怎知道——”
“阎君，您掌冥世一世，我领凤族一族，在您面前我是晚辈，只是不巧我生而克幽冥，您看？”
“罢了罢了，你不用威胁我，走脱冥龙本不是秘密，只是不知昆仑之前，凤君是在九霄还是人世？”
“九霄如何，人世如何？”
“九霄将乱，灾及人世。我也只知道这么多，能把凤君强到借道幽冥，想必凤君知道的比我多。”
“阎君何以直言不讳？”
“旁人来问我也是这般说辞，三界本就互相独立，谁犯了忌讳我乐得让谁吃亏。”
“多谢阎君赐教，我急着回阳世，希望阎君早行方便。”
……
“一千年，你说你在另一个世界过了一千年？”
“大哥还是大哥。”
“你……”
明知他岔开话题明楼也拿他没办法，兵解肉身的事都做得出来，谁还管得了他？到底这一生，他活得明明白白。伸手拥人入怀，“你就是这样，让人想担心你都觉得自己多余。”
阿诚笑，“这个人是大哥吗？”
十年饮尽风霜雪，这时却被一笑红了脸，仗着怀中人看不见，明楼声音犹自镇定。
“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阿诚果然浑身一僵，拍拍他的背示意他放松，明楼继续，“不管什么事，我都不问，不想，不惦记，因为我信你，敬你，理解你。担心既然无用，我只能让你心上的包袱轻点。”
阿诚长舒了一口气，对不起你的人是我，我又何尝忍心你的包袱更重？
没有天生的光明神力，不受神文护佑，前头还拦着一位活神，阿诚没告诉明楼，那有进无出的不死不生之地还困着哪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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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说，明楼阿诚这两个人都是不容易的。
关于阿诚为什么只有魂魄能回来。神躯毁了就是毁了，昆仑在设定里好歹万神祖地，文中的人物们也都说有进无出，想出来，不留下点过路费怎么行呢？
至于许鹤，他自身也带着几个解密的线头，当做一件物品就好，因为……算了我不剧透了。。。
另，快拉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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