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蛇传 77
七十七 樱花与少年
有明楼做“内应”，阿诚想在什么地方巧遇梁栩都不是难事。
仲春时节，公园里好一场樱花雪。
梁栩先是看到一人树下剪影，高瘦挺拔，莫名的熟稔，不由再多看一眼，看清了便有些失望，转身想走，那人倒是看见了他。
“小公子。”
“许先生。”
“小公子独自来赏花？”
暗暗撇嘴，梁栩心说关你什么事，不过面上的礼貌却不少，“是，梁栩不打扰许先生赏花了，告辞。”
这小子。
梁栩十分费解许鹤的笑容，许是飘飞的樱花过于柔软，以至于觉得这监视者都有几分真心，他哪儿知道“许先生”正在腹诽他的大伯，把孩子惯得虚与委蛇都懒得敷衍。
“小公子，”阿诚拱了拱手放低姿态，小狸猫的戒心可不是那么容易瓦解的，“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但凭良心说，这些年许某不曾亏待过小公子。”
“什么意思？”
“既然回了上海，小公子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去拜访梁先生？”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公子到明家的时候年纪尚小，不知有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本来也不是梁栩决定的，是梁仲春应了那个趋势罢了，现在“许鹤”过问，梁栩心底那股恼意腾地烧起来。 “这和许先生没关系吧？防务长交予我的任务我一定完成，许先生操心太多了！”
“小公子还是太嫩了。”
任谁听到这句话都难再压住火气，梁栩劈出的手刀被稳稳架住，“许鹤”笑的云淡风轻，“小公子，这就是幼稚的表现。”
明楼给梁栩的教育，让他难以反驳一个人正确的言论，也是明楼给他的教育，让他脸皮涨红亦能克制着迅速恢复冷静。
“请许先生赐教。”
明明长着肖似我的面孔，心思却活脱又一个大哥，阿诚松开梁栩手腕，早就准备好的话出口时让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跌进了明楼的“陷阱”。
“小公子急着复仇，可想过会伤了什么人的心？”
那是一双像极阿诚的眼睛，又大又圆清澈分明，只是这湖春水此刻似暗涌苏生，微微颤动起来。
“你！”
被“许鹤”揭了心事，梁栩又要控制不住情绪。
阿诚搭了只手在梁栩肩上，“小公子，据我所知，明长官之所以从你生母那里争得你的抚养权，有一条就是他答应她不叫你学会恨，你有复仇的能力，你也有给一切画上句号的能力，只有你有这个能力。”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小公子，等你像明长官那样善于思考的时候就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了。”
“伯父是伯父，我是我。”梁栩盯着“许鹤”，“防务长值得你们牺牲又一枚棋子？”
上次坑了他的自由，这次又是什么？
看透梁栩护着明楼的这份心，阿诚只能感慨收益总是和付出成正比，不枉明楼呕心沥血带了他十年。
“不要觉得事事都有阴谋，我来见你只是为了防务长的计划不会多横生枝节。九年前你蓄意破坏龙门阵基我没有上报，真希望你现在还有当时的胆色。”
一阵风过，素净的浅粉落了二人满身。
伸手把梁栩揽进怀里的时候，阿诚忽然就明白了明楼为什么总叫他傻子。
瞧他这傻儿子。
梁栩还在为这突然的亲昵震得脑中一片空白。
“小公子，多听前辈的话，我未必是你的朋友，但你的心情，我比谁都了解。因为爱开始的黑暗，试着用爱去终结吧。”
……
少年气喘吁吁冲进书房，抖落了满身樱粉。
他没敲门，明楼放下钢笔靠进椅背，面无表情等着梁栩解释。
“伯伯，我可不可以去见仲春爸爸？”
“为什么要问我？”
“怕您觉得自己空巢了呗。”
“臭小子！”
梁栩躲得快快不过明楼掷出来的纸团，弯腰捡了刚要甩进垃圾桶，身后慢悠悠传来一个声音，“给你老子的。”
待到这个纸团交到梁仲春手上，容颜依旧只是两鬓更添斑白的猫妖不免叹气，“听闻他兴兵天下杀伐决断，这都十年了，他怎么还这么小心眼？”
“爸？”梁栩不明白。
“你自己看。”
皱巴巴的白纸上一篇鬼画符，梁栩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写的或者画的是什么，或者这干脆就是一张废纸？ “你来见我他心里不痛快，故意让你带这个给我不就是要告诉我就算我是你亲爹你来见我也都得经过他么？当初让你跟他去我是想好了的，现在又不要抢你回来，真是不知阿诚兄弟怎么受得了他。”
梁栩点点头深以为然，想他伯伯一派严肃的小心眼不禁好笑，来之前的近乡情怯一朝化为乌有，至于梁仲春，他早知道明楼带儿子回上海，左等右等不见人影难免心灰，好容易盼来梁栩，去时童稚回来已是翩翩少年，他这老父无所适从，还多亏明楼一篇鬼画符救场。
父子两个叙了些别情，便听一声笑语由门外传来，“老梁，有客人？咦？这是，这是苗苗吧？”
客厅宽敞琳琅满目，只有壁炉上摆着一张梁栩小时候的单人照，时间久远画面模糊，却是不妨一双乌黑大眼天真烂漫。
居然这样也被一眼认出来了。
梁栩从沙发站起来欠欠身，“童阿姨。”
不同于樱雪的柔中带刚温婉大气，童心是爽朗明快半点不掩饰聪慧伶俐的。
“长得真像你妈妈，比你爹好看。你们爷儿俩坐着，我去定几个常福居的招牌菜，等会儿我和朋友去外面吃，下午听戏打牌，晚上也不回来了。”
真是……梁栩一阵挫败，完全让人讨厌不起来的性格。
“童心最懂惜福。”
“是。”
“你想做的事也不会容易得手。”
“爸爸，我……”
“你被明楼疼得习惯了，就忘了爸爸也是爱你的？”
父子两个对视了一会儿，梁栩对父亲不是没有怨念，可感情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有童心这样佳人相伴，也莫名觉得十年阔别他过得并不好。
“爸，你舍得？”
梁仲春被梁栩问的发懵然后心里骂开了明楼，叫我儿子来杀人，却还根本没告诉他要杀的是什么人？谁稀罕你卖的人情！
“舍得。”儿子面前，梁仲春镇定的很。
“一直舍得？”
梁栩害怕他直接问“你以前也舍得我生母”会得到不想要的答案，可不问终究不甘心。
“理智做出的决定，心会告诉你究竟舍还是不舍。”
“爸爸，你的心是怎么说的？”
“你没经历过的事情任何言语都会显得词不达意，我只能告诉你，或许我的选择并不明智，但你在我心中永远胜于一切。”
“但是明伯伯总是会告诉我的。”
“不一样，你忘了我为什么让你跟他走？你的天地太广阔了，我没有他那样的能力可以庇护你为所欲为。你的妖生太漫长，我希望你亲自去经历，防止你未来的岁月虚度。这是我能教给你的东西，也是庶民的生存之道。”
“你看，你还是告诉我了。”
“滑头。去吧，团圆饭我等你回来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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