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蛇传 82
八十二 九霄
蛇山是妖山，虽不似东海昆仑自成一域一界也是人迹罕至，明家姐弟离开这些年，旧时洞府旁不知什么人添了几间茅屋，好在蛇山气候宜人，住起来尚算舒适。
这几间茅屋可没有明台的份，睡了一觉起来心情平复许多，若不是洞府石壁庄重，他简直要以为昨日种种都是一场梦。
“在公馆的时候书房都不让别人随便进，现在发迹的老巢还不是给我住？”
明台嘀咕着拉开草掩的门扉，看清脚下连忙倒跳回去，这一脚要是踩实了非踏翻门外他的早餐不可。
只有食物的热气周围不见人影，明台也知道是谁做的。
昨天大哥带着那个失魂落魄的许先生回来，似乎觉得洞府阴暗不适合调养直接占了茅屋，大姐看出自己想一个人待着就安排了大哥相对独立的旧居，至于曼丽……
明台叹了口气，他记得她淡然一语说的是“我们长官让我跟着他。”
她眼睛看的是许鹤。
茅屋最后的空房间也有了着落。
“理他们呢，反正我是孤家寡人！”也不知是哪里不痛快，明台嘀咕着把早餐端进来大快朵颐，那几个都是妖，对食物没有必然的要求，他可是人，一顿不吃真的饿的慌。
明台才不承认自己在赌气，他可是人到中年，而立了！
他突然特别想念他阿诚哥，就算他也骗了他，可除了他明台再也找不出一个能听他心事的人。
心思玲珑，又会笑得很明亮。
“阿诚哥，曼丽——锦瑟为什么躲着不见我？”
似乎有个声音在说，那你为什么不先去见她？
到了门外还是踟躇。
“明先生没事吩咐的话我先出去了。”
“锦瑟，等等。”
顿了片刻，听见明楼声音又道，“把你拖下水，我很抱歉。”
“明先生多虑了，锦瑟从未上过岸。”
“门外的人你若不想见就留在这里。”
明台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推门闯进来了，阴影里的明楼有些憔悴，看他的眼神也不算友善。
“出去。”
“曼——她见不见我你管的着吗？！”
“她不想见你你闯到她面前又是什么意思？非要她死了你才知道惜福吗！”
明台不知明楼为什么动这么大火气，受骗的是自己，一昼夜的功夫怎么挨训的还是自己？！
锦瑟递了个眼色，“明台，我们出去吧。”
明台刚注意到，明楼身后光线明亮又不晒的地方，那许先生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浑身上下没一丝精神，说不出的诡异。
“他怎么了？”
“马上出去！”
不管明台是不是还有话要说，锦瑟把他拖了出去顺带关上门。
明楼身处的暗影更重了。
他守了阿诚一天一夜。
不闻不问不动，明楼几乎疑心阿诚真失了魂魄。
“阿诚，你再不醒，我要害怕了。”
明楼抬起手，又僵在半空。
他总算有一次记起阿诚是神自己不是，他碰不到他，也再不敢碰他。
魂魄消失，上天入地就都再也找不到阿诚了。
明楼缩回了手。
王天风到底说了什么刺激他到这步田地，在崩塌的精神里，他自己该是多么孤独。
无力感撕扯着明楼肺腑，渐渐冰凉麻木。
他得想想，如果阿诚一直是这个样子，后面的事该怎么办。
明楼不知道如何缔结一个能承载神魂的烙印，就算给他方法也未必有那个资源和能力去实现，他必须保护好许鹤的皮囊。再者，安置了魂印意味着九霄的神族要亲自下界，不管是其中哪一个，明楼都不能让他的计划实现。
龙门。
原来如此。
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一下子摊开，真相居然狗血的令人尴尬。
清流宗和它背后神族势力谋算的，是要把这个单向的人神通道逆转，甚至开拓成双向。联想龙门的周期性和清流川畔精密宏大的法阵，说他们不想把它巩固下来明楼不会信。
那群本源神力外放就能压垮世界的上古神族大规模下界？
清流宗肃清天下异己？
为什么不直接到火葬场对门造炸药？
明楼禁不住怀疑藤田芳正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还有，神界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九族联手去覆灭一支高等神族，放在下界也是闻所未闻的齐心，明楼始终不明白凤族是哪里触了其他神族的利益非得灭族不能解决。
阿诚自冥世带回消息，九霄内乱不休以致殃及下界。
内乱？若阎君用词不错，那就无法解释下界其他领主和势力明里暗里十年间就被清流宗扑杀一空。背后支持他们的各方神族难道故意袖手还是自顾不暇？前者还是后者，是骗局还是九霄大局已定？
日光轮转照在明楼手上，白净皮肤下隐约流淌着一缕静谧的青碧色。
建木……
明楼不必刻意便能感受到强大的生机，他毫不怀疑一旦离体它立刻能长成参天大树，可是它静静蛰伏着，像谁家害羞的小女儿。
一条完好，双向，稳固的人神通道就捏在他手里。
王天风为什么不杀他？
他到底是哪一边的？！
陷入沉思之中的明楼发觉自己正被注视的时候，已不知阿诚这样看了他多久。
阿诚？！
明楼跳起来，“马上回去，你不要命啦！”
阿诚充耳不闻，径直走上前来抱他，急得明楼直往后躲。
还是被抱住了，连胳膊一起被阿诚紧紧箍住，明楼就是想推开他也无处施展，何况阿诚现在他心里就是个风吹吹就要坏了美人灯，哪儿还敢对他动粗。
明楼侧过头亲了亲他的脸颊，“你怎么了，告诉大哥。”
阿诚抱的更紧，整张脸埋进了明楼颈窝。
“阿诚，你先回去，咱们坐下慢慢说，你再这样，万一有个好歹我不是还没结婚就得先当鳏夫？”
阿诚用行动回答了他——
“嘶——”
明楼锁骨笔直漂亮，浮雕一般凸起撑出一副好身板，可不是为了给阿诚咬起来方便，但是——
小混蛋真下的去口，肯定流血了。
“阿诚。”
禁锢松了，明楼趁机抽出自己的手臂，本想把他推开，可阿诚一点没松口的意思只好圈在自己怀里。
好半天。
明楼怀里一空，视野又回到茅檐草舍对上一张孤清的脸。
阿诚还是不说话，伸手搭在明楼左臂上，明楼眼前一花，眼见着那手毫无生气的垂下却有一只他无比熟悉修长干练的手仍搭在他胳膊上。
青烟。
“阿诚！”
阴魂直接现于阳世，些许模糊的手腕开始冒烟。
“大哥，别动，别说话。”
手指向下一压没入臂膀，明楼感觉不到却因为皮囊的不断倾靠知道他正向里摸索。
明楼觉得自己应该想起点什么事儿，一阵剧痛先袭击了他。
神木定灵。
身体里突然多了条手臂就算蛟龙也不会觉得好玩，阿诚抓住了建木。
明楼尽力吸气平复，孰料更猛烈的痛随之而来遍布全身，他再也站不住栽进了面前人怀里。
那手终于松开建木重新归于虚无，剧痛消失，明楼惨白着一张脸满头是汗。
阿诚的脸色比他更可怖，师父没有骗他，建木不再是一截断枝予取予夺，枝叶根须入骨髓，入血肉，入心脉，它会牢牢抓住明楼，直到他死。
阿诚拽着衣袖擦掉明楼额上冷汗，“大哥，让我看看你的真身。”
明楼当然不会拒绝，只是恢复蛟龙之身，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斗室之中水雾辉映，从龙之云初见气象，从前一色雪白的鳞片如今隐隐透着花纹，金绿纠缠是根与叶的图腾。
看阿诚眼神又有呆滞的趋势，明楼赶忙化回人身，“阿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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