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外太空

【金荷志·暮雨河山篇】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明楼在石桌上敲出一串音符,梁筝看不见但能感觉音符结束的时候一道能量屏障冉冉升起,把亭子与外界隔离。

  王天风把刀搁在桌上,明楼倒了三杯新茶招呼道,“你当是武侠话本子呢?不会因为这么两句话就打打杀杀,过来坐吧。”

  梁筝狐疑着坐了,明楼推给她一杯茶,清浅笑容是她所熟悉的斯文和煦。

  不讨好,不凌人,不喜,不怒,就是那么一个空白的没有任何意义的笑容却让梁筝心口一阵微微的疼,明明是他惯常的表情罢了,不习惯的只有她,越是熟悉,就越发的怦然心动。

  梁筝忍不住问自己,怎会与他为敌?难道真是如他所说受人怂恿?

  或者她就不该听他的老实过来坐下。

  明楼不说话,王天风更不会开口。

  “昨天你要是去了,我问话可能更容易些。”

  梁筝不知怎的自己先陈了情,说完她瞧着明楼,不知他有没有听出话里成王败寇任君杀剐的味道,后者像是在专心欣赏茶水的清香,梁筝几要恍惚的时候才听见明楼说:“我们也是要好同学,有什么话你问就是了,何必剑拔弩张?”

  言下之意,弄得现在这般尴尬。

  梁筝望进那双眼眸,平静如星海泛着微光,她迷失其中不知所措,这时明楼又递上一番话,“你亲眼看到了也亲耳听到了,难道你的知识和你的智慧不能告诉你,我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个“他”便是指王天风了。梁筝顺着明楼目光看去,除了被王天风一身森然冻得肺腑冰凉,他二人气宇轩昂坦荡,绝无狎昵之态。

  她所听所想,原属谗言,愧疚这颗种子骤然破土。

  “我……你们住在一起……”

  “我和我的兄弟住在一起有何不可?”

  明楼语气中冷不防透出的不耐烦让梁筝手上的杯子险些没握稳。

  “不是说了?手何必伸到人家家里?”

  明楼也注意到那个杯子,他接着他的不耐烦继续说,直到那个杯子终于脱手——

  “你本是名门闺秀,有些话根本就不该入你的耳,何况你还要说出来……”

  茶汤晃了一晃没有溅出,松脱的杯子被一只洁净的手接住又轻巧的重新放回桌上,梁筝反应不及想去触碰的时候,那只手早收了回去。

  “对不起。”梁筝说。

  王天风紧绷的面皮松动了些,有她这句话,明楼的目的已达成一半。

  有这一半就够了,如果明楼想把事情做满,刚才就不会及时撤回自己的手,指节扣在桌上,明楼在听梁筝后面要说的话。

  “我的心思你早就知道了吧?那你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王天风再愚钝也该听出来了,何况他本就不愚钝,明楼耐着性子开导梁筝的时候,他就猜到八成又是他的什么“风流债”,哪怕是一厢情愿的。

  明楼不着痕迹瞥了一眼拿吃茶遮掩笑意的“义兄”,果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么,再一想,这种事本来也只能高高挂起吧。

  “我知道和我拒人千里之外有什么关系?”

  “我不和你比口舌,明大少爷的口舌放眼沪都也没人能比得过。我知道你家账目出了问题,我也知道什么人要对付你,大少爷自己知道吗?”

  明楼笑了,“明楼不知道,梁小姐能否示下?”

  “示什么下?我说了你再和心里的名单逐一核对么?”

  明楼摇头苦笑,女人不犯糊涂的时候真是精明的可怕。

  “先前我听人谗言才寻你的麻烦,现在知道你没有,我当然不会帮别人坑你。你的麻烦你自己知道,芳山一脉再加上松园,那些人绝不会让你们全身而退,你说是不是?”

  “他们的心思……确实是的。”

  梁筝没注意到话里的弯弯绕,只要明楼给的是肯定回答就够了。

  “我能帮你。条件是你和我在一起。”

  果然如此。

  明楼放下茶杯,说不清认真还是混搅:“梁小姐不觉得亏吗?”

  梁筝笑起来,不似曼春那般艳冠群芳,却也山间流水淳朴率性,“你是怀疑我没那个本事保你?”

  “你有。”明楼的回答简洁笃定。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梁筝莫名心情开朗,直到明楼接下来那一句话生生砍断她的愉悦——

  “梁小姐觉得,我是该把自己卖给你?”

  被点名的人腾地红了脸,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明楼偏记这个仇,梁筝只得尴尬道“我不是道歉了么”,可惜没什么底气。

  明楼给了她台阶,“过去和以后,我们都是同学。”

  哪有给了台阶逼着人下的?梁筝此时发笑为的是不当场哭出来,吸了口气说道,“别急着拒绝。我们武荫家族的女孩子都干脆,从前有汪曼春我不好怎样,现在你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不择手段也好趁人之危也罢,谁管得着我怎么得到你?说什么情呀心呀的,在我看来都是屁话,人到手了别的再慢慢说,反正我是再也见不得你被别人占去的,一次都不行。”

  后面这话倒是真的,王天风捻着茶杯笑,云淡风轻不似明楼满腔无奈。

  “这次是我不对,不过我希望你趁着我的内疚还没过去尽快给我答复,你明家的事再没转机,或者拖到我也说不上话,恐怕那时候来找你的就不是我而是我哥哥了。”

  梁筝说着起身,明楼跟着起来撤去屏障,“招呼不周,海涵。”梁筝略点点头,出了这亭子又是一派天真,方才锋芒好似幻觉。

  王天风在一旁说着风凉话,“要不,你真的随我去岑州吧?瞧瞧你身边这虎狼窝。”

  “要能回去你还来?”明楼没好气。

  调笑归调笑,王天风话锋一转,“你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了么?”

  “我还以为你不近女色。”

  “明楼。”

  明楼见好就收。

  “闻到了,我香道不精,知道不对劲却拿不准,所以麻烦你亲自来闻闻。”

  王天风看了明楼两眼气的发笑,“以后有什么事儿早说行不行?我随便在哪和她擦身而过就够了,你知不知道刚才在旁边坐着多难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了?我怎么知道你香道造诣到什么地步?不亲自察其行观其色,你能保证说的准么?”

  王天风懒得理会大少爷自己不痛快也要拖别人下水的劣根性,在亭子里来回踱步,期间明楼又应对了一波客套寒暄,等两个人再独处时他才说,“是蜃香。”

  “何以见得?”

  “你说的,察言观色。亭子周边的屏障升起来之后,梁筝情绪变化是受你引导,但你我所见的泼辣率性到底含情,和先前怔忡一般的咄咄逼人未免衔接生硬。她平常是什么样的?”

  “平常?你也看见了,她转个身就能变出另一副面孔,她若真对我有情,刚才便是被我引导,她要是装个样子,真真假假咱俩终归占不到便宜。”

  “真心假意你看不出来?”

  “真的。”

  “那你还废话什么?”

  “有备无患。”

  “她到底是谁?”

  “武荫之后,当家的是‘她哥哥’那样的年轻人,又有底气不把岑州雍州放在眼里,你说是谁?”

  九州之中不算血族统治的离州,剩余八州有一半尚武,这一半里又要排除岑州本家兵马,又要视雍州富庶为无物的,王天风恍悟,“原来是他们家。”

  “当务之急是除掉用蜃香迷惑梁筝的人。别说你我现在落魄,就是全盛时也不好和他们家为敌。”

  “踏平芳山对他们家还真不是事儿,用蜃香的人——糟了!”

  明楼几乎同时呼出两个字——“阿诚!”

  给人带路就一直没回来,举目四望哪儿有阿诚影子?

  客人还未散尽,明楼自是不能被人看见惊慌失措,一个闪念拿定主意,拉着王天风闪身跃进参天巨木后面的小径,七纵八纵再现身已是另一条山谷,山谷中小溪流淌,明楼眼尖王天风鼻子尖,草叶上的殷红和山风送来的血腥气引着他们一路向山谷深处,直到一处天然山石前面明楼拽住了王天风。

  王天风比了个手势问他,在这后面?

  明楼摇头,轻声说山石后面是近路。

  王天风不由困惑,既是近路他不赶紧进去还拉住自己干什么?

  明楼斜了一眼山坡走向,王天风会意,原来是要他悄悄掩到后面去截断退路。

  没有人比明楼更熟悉芳山的地形,山谷延伸出去尽头就是海,沿着海岸线再往回折半里路的地方有码头有舢板,人一旦出海就难找了,所幸冥冥注定苍天有眼,山路曲折沿大路走要兜不小的圈子,而山石后面这条狭窄通道穿过去就是山脉另一侧,省下的距离就算不够明楼挡在前面守株待兔也够他紧随其后的。有这样优势明楼也不敢大意,穿山而过的通路芳山不止一处,明家一位爱搞土方的先人穷极无聊挖开了就再没费心经营,如今年深月久土石坍塌,剩余能走的不过一二处,这几年没有走,明楼也不确定这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路前面是不是被滑坡堵死。

  幸运之神总算眷顾,明楼提心吊胆一路,蹭得一身灰头土脸总算出来,海风拂面,山脉另一侧冒出人影,他果然赶在了他们前面。

  趁着没被看到,明楼躲进两条舢板的间隙。

  来的是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梁筝不在其中,其中一个怀里抱着的正是阿诚,一动不动不知是否晕过去了。

  少年们脚步不快,其中一个腿上受了伤,简单包扎过被另一个扶着一瘸一拐朝舢板跑来。

  明楼回头,山坡上王天风的影子一闪而过,他放下心只等着恶徒从面前经过——抱阿诚的那个想是从来没劫过这么半大不小的人质,背不得抱不得姿势十分粗糙,明楼从后面一扯就能把阿诚拎回来,前提是明楼站得够高而且能一把抓到阿诚的后襟。明楼看了一眼身边舢板计算着合适的落脚点,如此高度已经有了,准头也不是问题,只是他能抱着阿诚拜托两个半人的追击么?偏这时候他看到其中一个衣襟下摆被海风吹起,露出一架弓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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